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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仙他娘个屁!”神秘人接界磔磔怪笑,道:“你以为天下间就只有欧如神才懂相术吗?”

  岳小玉讪讪地一笑,道:“师父,请恕徒儿胡乱猜想,把你老人家和那个江湖相士相提并论。”

  神秘人道:“你倒不要太小窥了欧五,他也有他的本领,否则也不会跟诸葛酒尊齐名,被江湖中人并列为‘江南丐中丐、江北仙上仙’。”

  岳小玉“哦”了一声,道:“徒儿会记住了。”

  神秘人凝视看他,过了很久才缓缓地接道:“为师也很想亲自传授你武功,但只怕到了明天,为师再也不能跟你一起活下去了。”

  岳小玉鉴貌辨色,发觉这个言行怪异的师父,这一次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他正待开口,神秘人又已叹着气道:“不要为我悲伤,人总是要死的,只要死得不冤枉,早一点晚一点,那又有什么打紧?”听他的语气,似乎只要到了明天,就多半无法再活下去似的。

  岳小玉本来还没有为了这个突如其来的师父而悲伤,但听他说了这两句,却真的悲从中来,忽然忍不住放声大哭,道:“师父,你不能死!”

  他这一哭,不但神秘人大感意外,就连岳小玉心里也在暗自奇怪,道:“怎么老子真的哭起来了?”

  但无论怎样,岳小玉这一哭,的确是货真价实,只是在须臾之间,他已哭得满面泪水,还拖着两条鼻涕。

  神秘人见他为自己大哭,更觉得自己没有选错了徒儿,当下便道:“不要哭,为师明天不一定会死,说不定还会大大的发财哩!”

  神秘人叫岳小玉不要哭,但岳小玉“哭势正盛”,后来还是又再抽袖咽咽的哭了一会,才止住了哭声,道:“师父,发财不发财那是一点也不重要的,总要师父你老人家留得青山在,咱们就不愁没柴烧了。”

  神秘人摸了摸他的头发,道:“烧不烧柴也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你练好武功,然后成为随意门的掌门人!”

  岳小玉道:“若师父不和我在一起,就算做武林盟主,徒儿也是不稀罕的。”

  神秘人笑道:“这真是孩子气的说话,你可知道,师父比你大了一甲子?”

  岳小玉道:“什么叫一甲子?”

  神秘人道:“一甲子就是六十年。”

  岳小玉道:“师父比徒弟大六十岁,那是很平常的来。”

  神秘人道:“所以,师父比你先走几十步,那也是十分公平的,你又何必为了这种事而伤心?”

  岳小玉道:“可是!我做你的徒儿还不到一天!”

  神秘人笑道:“时间不在乎长短,总要你我投缘,就算一个时辰,也已很足够了。”

  岳小玉道:“师父,你明天要到什么地方去?”

  神秘人道:“你不必知道,但却要准备准备。”

  岳小玉道:“准备什么?”

  神秘人道:“承受我的武功,将来意要创立随意门,发扬吾人等之精神及应有抱负。”

  岳小玉心中一酸,眼泪又欲夺眶而出,但这一次他强忍住了,道:“师父,徒儿一定会依照你老人家的嘱咐去做,万死不辞!”

  神秘人点点头,目露喜悦之色,道:“你能够这样想,师父十分高兴,至于你想知道师父的名号,你不要着急,将来总有机会知道的。”

  岳小玉道:“徒儿知道,师父心里一定大有苦衷,所以才不肯把名讳赐告给徒儿知道。”

  神秘人摇摇头,道:“为师不把自己的名号说出,并不是有什么苦衷,只不过心中有愧,连自己都憎厌自己,所以才懒得提起而已。”

  岳小玉道:“师父做过错事?”

  神秘人道:“当然做过,而且自出娘胎就一直错到如今。”

  岳小玉道:“没这么严重吧?”

  神秘人道:“为师一出娘胎,就已哭个不停,母亲苦劝无效,结果吃了一记耳光,这已经是错也!”

  岳小玉心道:“原来师父一出世就给母亲打了一记耳光,难怪现在动不动就依样葫芦,照做可也。”

  谁知神秘人却道:“这都是我的不好,一出世就连累母亲挨打。”

  岳小玉一呆,道:“怎么挨打的却会是师父的母亲?”

  神伍人道:“唉!那只怪你师父出生的时候,时辰十分之不妙,迟不出世,早不出世,偏偏在我爹娘给人追杀的时候,才钻出娘胎,跑到这个花花世界之上。”

  岳小玉越听越奇,道:“那又跟师父的母亲捱打有什么关系?”

  神秘人道:“怎会没关系?那时候,我爹娘被仇家追得走投无路,最后只能找到一个臭气熏天的洞穴暂时歇身,那种凄惨之处,实在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岳小玉寻思,道:“是否师父的爹娘不懂武功,还是武功甚差,所以给优家追得如此狼狈,就像早一阵子我和金德宝一般?”

  只听见神秘人又缓缓地接意说下去,道:“说将起来,为师也的确是太他妈的不像话,就在追兵四至之际,居然放声大哭起来,唉!这岂不是自寻死路吗?于是,我母亲苦苦相劝在我的耳边痛陈利害,求我暂停吵闹一两个时辰,等待危机过去之后,才再哭个天崩地裂不迟。”

  岳小玉点点头,道:“师父的母亲如此谆谆善诱,果然是个贤妻良母,令人可敬可佩。

  。”但他心里却在暗骂:“真是神经病,才出世的婴孩,他若哭将起来,就算是孔子、孟子、老子、韩湘子一齐复生,也是劝阻不住。”

  神秘人接看又道:“那时候,我爹已是十分烦恼,鉴见我母亲罗嗦,更是怒火上冲,终于忍不住一个耳聒子就打在我娘的面庞上,嘿嘿!说来也真奇怪,我母亲挨打之后,她哭了,我却反而停住了哭声,不久就睡在娘的怀里。”

  岳小玉道:“想必是师父母亲的哭声十分悦耳,所以师父听见之后,立时就心平气和,然后就乖乖的睡看了。”

  神秘人叹了口气,道:“这就是我的不对了,为什么不早点睡觉,而要连累母亲捱打!”

  岳小玉道:“师父睡着之后,情况又如何?”

  神秘人道:“幸好我爹的援手突然赶至,把咱扪的仇冢杀得人仰马翻,片甲不留。”

  岳小玉道:“那可谢天谢地了!”

  神秘人道:“不是谢天谢地,而是要感谢我爹的朋友,若不是这一群跟我爹肝胆相照的兄弟拚命赶来,只怕不必动手,咱们已在洞穴里活活饿死。”

  岳小玉道:“不错,这样够义气的朋友,实在相当难得。”

  神秘人叹息一声,道:“我爹的朋友,个个都是江湖上的好汉子,但我呢?嘿嘿!真是他妈的不堪一提,不要说修身齐家治国?就连自己的脚趾甲也没有一天可以修理得干干净净,反而虱子倒是惹上了不少,唉!七八十岁人了,这是浑浑噩噩,一事无成,将来到了黄泉,真是愧对列祖列宗,不知如何是好了。”

  岳小玉道:“脚趾甲干挣不干净,那是一点儿也不重要的,总要做事光明磊落,问心无愧就是了。”

  神秘人叹道:“但为师却正是一直问心有愧。”

  岳小玉道:“你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吗?”

  神秘人道:“是不是伤天害理,为师可不清楚,但总之一塌糊涂,却是无可置疑之事。”

  岳小玉听他说得语焉不详,便道:“师父可以说得明白一点吗?”

  神秘人道:“常言道:‘娶妻求淑女’,你说这句话对不对?”

  岳小玉道:“不对!”

  神秘人眯看眼笑道:“怎会不对?”

  岳小玉道:“买牛要肥壮,吃鱼要活宰,但娶妻却不一定非娶个淑女不可。”

  神秘人道:“这又是什么道理?”

  岳小玉道:“这种事最讲缘分,非要两情相悦不可,只要是心中所喜,就算娶个泼妇回来天天捱骂,也是心甘情愿的,反过来说,倘若所娶之人不合自己心意,管他是天仙化人也好,贤妻良母也好,到头来还是越瞧越不顺眼,一定迟早完蛋大吉,阿弥陀佛苦也苦也!”

  神秘人楞住了。

  他怔怔地望住岳小玉,就像是望住了一个怪物一样。

  岳小玉给他瞧得头皮发炸,忍不住道:“师父,是不是徒儿胡说八道,令你老人家生气了?”

  神秘人摇摇头,吁了口气才道:“为师不是生气,只是想不到你会说出这番话来。”

  岳小玉道:“是不是徒儿说错了?”

  神秘人又摇摇头,道:“你没有错,而且每一句话都说得对极了。”

  岳小玉一愕,道:“真的?”

  神秘人道:“当然是真的,难道师父还会在这时候跟你说笑吗?不瞒你说,为师当年就是做了一件这样的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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