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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


  左拐子宋邦呵呵大笑起来,拍着黎嫱肩头:“好丫头,果然巧心思,你爹啊,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你娘,也罢,叔叔亦拼着与你爹闹上一场,若是他不肯答应的话……”

  她们在娓娓相谈,楚云则默默地站在一旁,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心中却欢喜得紧,血液流循加速,手心冷汗涔涔,自然,耳朵也伸得长长的。

  狐偃罗汉半阖着眼,二人的言谈却听得一字不漏,他想笑,又不敢笑,肚子里紧得回虫都在扭跳:“啊哈,黎嫱这丫头片子,可真是个小妖精,一张小嘴甜得腻死人,嗲得叫人全身两百八十根骨头发酥,这妮子柔得像水,媚得像花,娇嫩得像珍珠,玲珑得像七窍心肝,可笑左拐子宋邦叱咤江湖中三十余年,名震大江南北,却对这丫头家一点办法都没有……”

  楚云在听见宋邦已经答允之后,几乎高兴得大叫起来,他好像已看见了那幅美丽而醉人的远景,那含羞于风冠红绸下的美眸,那闪耀着喜悦的红烛,那连理并幕的金色大喜字,那喧天的乐鼓声,宾客的道贺声……

  嗯,多美,多迷人啊:“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现在,楚云不得不佩服黎嫱的心思之灵巧,言词之动人,自然,更使他感动的,尚是这玉人那坚决不移的爱,一个女孩子,能当着他的情侣之前,鼓起勇气向她的长辈亲自开口提婚,这,除了以深厚无匹的爱为基础外,又有什么会令她如此大胆,如此不顾一切?

  于是——

  极快的,这陋室中不调和的空气已迅速消散,方才的一丝敌意亦化解于无形,黎嫱心里甜甜地道:“叔,你老人家一定知道这人是谁了……”

  左拐子宋邦呵呵大笑道:“为叔老眼未昏,双耳未聋,如何不知?”

  黎嫱俏脸儿在苍白中浮起一抹奇异而动人的红霞,美极了,娇极了,有一股脱俗凌波的诱人韵息,她低柔地道:“叔,谁啊?”

  左拐子宋邦笑得合不拢嘴地道:“此人么,远在天边,不能相见,若近么,近就在眼前。”

  他说到这里,面色一肃,沉穆地道:“楚兄。”

  楚云赶忙收敛心神,正容道:“不敢,不才在此。”

  黎嫱向楚云着急的一瞪眼,嗔道:“你这人怎么了?还敢与叔叔称兄道弟?”

  楚云一拂衣袖,长揖到地,恭谨地道:“晚辈楚云,谒见二当家宋前辈。”

  狐偃罗汉在旁看得心里一麻,暗忖道:“这一下可好,他奶奶被黎丫头片子硬压下去一辈,楚伙计想人家女儿做老婆还情有可原,俺却怎生是好?这太划不来了,无缘无故找了个长辈回来……但是,俺又与楚伙计是兄弟,总不能上下不分,含糊过去啊……”

  他正想着,左拐子宋邦已回头向大罗汉瞟了一眼,毫不放松地道:“严兄请了。”

  狐偃罗汉如何体会不出左拐子言中之意?他恨得一咬牙,一横心,一跺脚,抖着嗓子道:“不……不敢,严笑天谒见……前……前辈宋二当家……唉。”

  大罗汉龇牙咧嘴的在话意上“唉”了一声,黎嫱已回头瞪了他一眼,柳眉儿倒竖地道:“严大哥,你叹什么气嘛?宋叔叔较你年长将近十载,而且,我叫你大哥,云哥也叫你大哥,总不成我们现在改称你大叔吧?哼,你也不会好意思答应呀……”

  大罗汉眼睛发直的窘在那里,半晌,才慌乱地道:“是,是,说得对,说得对,嘿嘿,呵呵,这个,这个辈分要分清楚,是的,要分清楚,千万错不得,嗯,乱不得……”

  左拐子宋邦打蛇随棍上,满脸正经地道:“如此,老夫便托大了,嗯,楚贤侄,严贤侄,且请免札。”

  楚云有些尴尬地睨了黎嫱一眼,那丫头片子正抿着唇儿在笑,狐偃罗汉则苦着脸坐在椅上,险些又叹了口气。

  左拐子宋邦在室中来回踱了两步,沉缓地道:“楚贤侄……”

  楚云咽了口唾沫,忙道:“晚辈在。”

  宋邦双目注视着楚云,严肃地道:“楚贤侄,你可是真心诚意的对待小馥儿?”

  楚云真挚地道:“晚辈待她,较自己生命更为珍重。”

  宋邦紧接着道:“永不遗弃,永不辜负?”

  楚云深沉的:“永不。”

  他闭闭眼,又道:“前辈,吾等此刻此时,已毋庸再做虚套,笼统言之,以在下之一切功名成就,愿甘心随着嫱妹自居后辈,已可看出晚辈居心如何,前辈定然明白,武林中人,将名声与辈分是看得如何重要。”

  左拐子宋邦颔首不语,过了片刻,道:“那么,楚贤侄,大柳坪之战,吾方伤亡累累,老夫之前卫四紫龙更无一生还,这笔账,未知贤侄如何交代?须知这亦是贤侄与馥儿之事的最大阻碍!”

  楚云早已料到对方有此一问,他坦然地道:“前辈,大柳坪之战,乃发生于晚辈与嫱妹相爱之前,况且当时双方毫无渊源,遇到那种情形,自然只有按照江湖常理处断,以血还血,以眼还眼,成者在,败者亡,假如在大柳坪那一役中晚辈等战败,无论死活,亦只有认命……”

  朝左拐子宋邦奇异的一笑,又道:“事已至此,且晚辈与大洪山之关系已全然改观,自仇家成亲家,当然事情便不能如此说法,目前,晚辈对此事除了愿致最深的歉意外,并以黄金万两,分赠当时贵山伤亡之人,再负责赡养伤亡者家属一连三代。”

  老实说,在武林中闯荡,主要的便是一个名,一口气,名不能稍辱,气不能稍竭,就要凭着骨头硬,性格强,才能令他人敬佩,才能扬名立万于天下,所以,江湖中人将志节荣辱看得比生命还重,一丝一毫也不肯苟且,如今,以楚云目前这赫赫盖世的声威,非但愿意立即为了此事向大洪山方面道歉忍让,更慨然拿出黄金万两赔补,并负责抚养大洪山在该役伤亡者之家属连至三代,这份情谊,这番做法,也就相当的够得上深厚了。

  黎嫱凤目如波,深深地凝视着楚云,目光中情感盈溢,长远而悠森,她知道,自己那冤家是如何倔强而孤傲,他之所以肯如此委曲求全,容忍吞声,还不是全为了对自己的那份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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