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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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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雷手朱辉缓缓走向前来,双目中流露着无比的惆怅与凄怆,他在于仪身旁停住,深深的叹了口气:“贤弟,不用再打了,便是积我二人之力,仍然不会是他的敌手。” 火雷手于仪呆木地瞧着自己的拜兄,好像一时之间没有体会出朱辉言中之意,又好似眼前的拜兄十分陌生,他呆呆地站着,好半晌,才蓦然一哆嗦,大吼道:“什么?你说什么?大哥,你疯了?” 千雷手朱辉用力摇晃着于仪,低沉地道:“贤弟,你平静一下,听为兄告诉你……” 于仪枯干的面庞涨得血红,他狂厉地叫道:“大哥,你怕他我于仪可不怕,五雷教毁于一旦,全是姓楚的小子一手造成,如不杀他,你教我五雷战死弟子如何瞑目?教我们活着的人如何安心?” 千雷手朱辉大吼一声,变色道:“贤弟,你跟随愚兄二十余年,你看愚兄可是畏死寡情之徒么?年轻时愚兄尚不重视这条生命,待到愚兄须眉皆白,却反会珍惜这风烛残年么?” 火雷手于仪全身一阵抽搐,黯然垂下颈项,唏嘘无语,朱辉温和地拍着自己拜弟肩头,沉重地道:“贤弟,不错,本教遭到重创,是楚云一手造成,孰是孰非,且不去说他,在目前,贤弟,凭你我二人之力,你以为拾掇得下对方?杀得了他么?” 火雷手于仪木讷地看着朱辉,良久,叹了口气,那深幽的尾韵里,有着令人不忍卒闻的落魄与苍凉。 朱辉目眶含水,缓缓地道:“方才,为兄所使的那一招。你一定看得出,那是为兄‘九环千雷手’中最为精绝拿手的七招之一‘雷神齐怒’,凭对方那闪挪的身法,步法,不用再继续下去,为兄已经明白到最后胜利是属于谁了,你的猝袭,为兄也看出是你最为擅长的‘扬云摘心’一式,但是,结果如何?情势的演变,到最后会不可收拾,而除了我们白白赔上两条命之外,仇,仍然报不了,恨,仍然郁积不散,那么,我们纵然战死,我们所求的代价,在何处?弟兄们的希冀何日再能实现?与事又能何补?为兄的并不畏死,为兄的早已活够了,但是,如此毫无价值的死去,为兄实难瞑目……” 火雷手沉默了半晌,微弱地道:“七哥推断得虽然不错,但是,或者会有奇迹出现……” “奇迹?” 千雷手落寞地笑了,低哑地道:“贤弟,你也活了偌大一把年纪了,难道说,我们在刀尖上打了这多年滚,在惊险里出入了千百次,是凭着奇迹与侥幸么?假如不是我们艰苦的锻炼,用血汗得来的经验,今日,吾等尚能立于此处么?贤弟,不要依靠运气,更莫希望奇迹,那是虚无的,武学之道,全是以硬碰硬,没有什么取巧的地方,有多少深度,即能发挥多少潜力,否则,只有对自己所学的浅薄而认命了……” 说到这里,这位五雷教的首领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苦笑,他向站在那边的楚云微微一瞥,伤感地道:“现在,就是如此,贤弟,我们只有对自己所学的浅薄而认命了!” 楚云平静而安详地凝注着眼前的两位老人,他心中异常明白在此情此景之中,对方的心绪是如何痛苦与凄凉,自古以来,英雄末路,壮士落魄,便是最为伤感之事,有心而力绌,有气而难平,易地处之,又待如何? 沉吟了片刻,楚云缓步走近,真挚地道:“二位教头,在下实不愿与二位再起争端,更不愿再见流血,有着仇怨,为何便不能化解呢?为何要越结越深?难道彼此间不能以一个恕字去架友谊之桥梁?在下相信,便是在下今日丧于二位手中,二位满手沾血,亦必不会认为是一件快乐之事,二位又何苦非要一定求得一个悲剧的结果呢?在下是说,无论这悲剧是由双方哪一位演出,其意义全是一样的……” 空气中有着一阵凝冻般的沉默,在这短暂的时间里,五雷教这两位仅存的高手,已衰颓得像陡然间老了十年一般。 过了一会,火雷手于仪低哑地道:“姓楚的,或者你说得对,但是,唉,武林中千百年来的传统不易,强者,永远占着真理!” 火雷手虽然已斗志全消,但由他的言语之中,却仍然可以听出他的悲愤与不甘,千雷手朱辉急忙看了拜弟一眼,沉声道:“贤弟……” 楚云淡淡一笑,平和的接道:“二教头之言颇为中肯,不过,也要看那强者所占之理是否确属‘真’理,否则,山能倾,海能枯,一时的巧言,一时的蒙骗,能唬得住眼前,也必逃不过异日公断!”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又深刻地道:“一个人,便算他有着万夫之勇,可以为十人敌,百人敌,但是却不能与天下人为敌,假如这人横断专行,多行不义,再令他如何勇悍,亦必有食到恶果的一天,这恶果,或是生命的终结,或是精神的寂郁,千古以来,这规律是永不变易的,二位,在下之言十分拙浅,不过,在下想,二位或愿体会一番……” 千雷手朱辉满面怆然,仰首无语,火雷手于仪亦一言不发,枯瘦的颈项上,那突出的喉结,在上下不停的颤动…… 这情景是微妙的,或有永恒的留驻,或有往事的激荡,或有沉默的契合,也或有仇怨的澎湃。 良久…… 良久—— 千雷手朱辉浩叹一声,哀伤的唏嘘:“罢了,便算噩梦一场……” 说着,拉了拜弟于仪之手,踉跄向小路之外行去,行一步一声罢了,行一步一声叹息,这声声罢了,含有多少辛酸?这频频叹息,又有多少感怀? 一直望着二人的背影缓缓消失,楚云已长长吁了口气坐到地下,满头的大汗也像黄豆般滴滴洒落,方才,在他的经历中,虽是一场并不过分惊险的较斗,然而,在目前的体力下,楚云却有着极为沉重疲惫的感觉。 谁说不是呢?他的旧创根本尚未复原,才隔了几个时辰,而他又未获得丝毫的养息,便是铁打金刚也会承受不住,何况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老实说,如果千雷手朱辉与火雷手于仪二人坚持过招,一决生死,那么,楚云虽然不会栽于二人手中,但这场搏斗,却依然是极为艰辛与吃力的,至少,楚云身上的伤会更趋严重与恶化,这在他目前的境况来说,总不是一件适宜之事。 喘息了一阵,楚云强撑着站了起来,溪水平静澄清,映着他憔悴而疲乏的面孔,一丝苦涩,浮上他的唇角,刚才,对方虽然算不得古时司马懿的雄厚追兵,而他,却几乎重演了一慕诸葛孔明的空城计呢。 步履蹒跚,他沿着小径走向大路,再慢慢行回客栈,这时,楚云想,正在黄龙高卧的同伴手足们也该醒来了吧? 是的,早已醒来了—— 客栈门口,正立着大漠屠手库司,他伸着满头乱发的脑袋,正焦急的东张西望,一眼看见楚云,已如获至宝般奔了过去,边埋怨道:“盟主,唉,盟主,可急煞我们了,一觉醒来,龙头杳然,怎不令人心忧如焚?” 在客栈里,楚云的房间内。 六个人全到齐了,围着一张摆满了菜肴的圆桌,正在边吃边谈。 楚云已将午时所发生事情的经过,详细告诉了各人,这时,他缺少胃口的用筷子拨了一下面前的一盘炸鸡块,笑着道:“在下浑身是伤,肩膀,腰肋,背后,又经过将近二十个时辰的激战奔波,中午只是有心事,所以一时睡不着,其实,身体的疲乏却是毋庸赘言的,自然,在下更为了不愿再见血腥,但是,假如五雷教这两位教头一定要见个真章才肯罢休,他们固然要拿出生命做赌注,不过么,在下也不会好受多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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