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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小暴徒目逐锦鸡飞 老丑鬼心惊娇凤闹(1)


  却说安志超一见海子舆,蓦地眼红。正待抢上前去打他,却是没有喝得两杯酒,胆子壮不起来,有些鼓不起劲。忙转身叫小暴徒,等得小暴徒出来时,海子舆已上楼去了。急得小暴徒跺脚,埋怨安志超不中用,定好了的计划,都不能实行。安志超道:“没要紧。参陆部还没来,我们快喝上几杯酒,再寻他去闹便了。”

  二人回房,一迭连声催酒菜。新年客多,又正在大家上席的时候,厨房里连正席都忙不过来,黑房子里的客,自然不在他们心上。催了几次催不下,急得小暴徒暴跳,高声大骂下女,逼着要下女叫帐房来。下女道:“楼上的客正在闹事,帐房到楼上去了。”

  小暴徒仔细一听,果听得楼上人声嘈杂。撇了下女,拉了安志超就走道:“好机会来了,闹上楼去!”

  二人跑到楼梯口,即听得上面一片声喊打,小暴徒听是中国人,也不问情由和要打的是谁,一面连窜带跳上楼,一面也高声喊打。到楼上一看,那些房里的中国学生,约莫有七八十个,都挤在方才空着的那间大客厅里,挤得满满的,你一句,我一句,在里面争辩,挤不进去的,就立在外面喊打。小暴徒料定是学生结了团体,来寻海子舆开谈判的,跟着喊打,用力分开众人,往里面挤。只听得众学生齐喊:“不要放走了海子舆!”

  想窜到跟前,将海子舆扭打一会,挤进里面一看,哪里有海子舆的影子?几个年龄稍大的学生,围着一个衣冠华丽的人,在那里谈判。一问,才知道是朱湘藩,见他向着大众,只是赔笑作揖。忽然从人丛中钻出一个人,劈胸对朱湘藩一掌推去,口中骂道:“看你以后还敢一个人霸占菊家商店么?还敢坐着公使馆的马车吓我么?我实在恨极了,你们大家来打死他!”

  小暴徒看这人有些呆头呆脑的样子,骂出话来,大家都笑,由他怎么喊叫,并没一人帮着他动手,正待上前,也将朱湘藩毒打一顿,猛听得外面有人吹哨子,众学生跟着哨声,如潮水一般往两旁分让,几个佩刀的警察,大踏步撞将进来,怒容满面的,连拖带扯,教众学生都立在外面廊檐底下。学生有不服的,警察就动手来拿,众学生又哄闹起来。

  朱湘藩高声说道:“公使已回使署去了。诸君有话,请到使署去说。此间是外人管辖的地方,太放肆了,是要上当的。我这话,是为顾全中国人大家的面子,诸君不要误会。”

  朱湘藩这几句话,倒听入了众学生的耳,都不说什么,回身往外就走。

  原来此时海子舆并没逃出精养轩。上楼的时候,见无数房间里全挤满了学生,一个个都横眉怒目,知道是来寻事的。但一时不便退回去,教翻译知照了帐房,一有事,先安顿地方给海子舆藏躲,再打电话给警察署,派警察来排解。海子舆因怕激出变动,不敢教警察拿人。

  朱湘藩见警察要动手了,所以说出这番话来,一则免得激出变动,二则将众学生骗出去了,警察才好保护海子舆,从侧门逃走。众学生进客厅的时候,即不曾见着海子舆,以为真个早已逃走,也就闹不起劲了。为首的即是李锦鸡,立在廊檐下,对众学生说道:“我等找本国的公使开谈判,又不扰乱日本的治安,日本警察如何能动手拿人?出发的时节,我就演说过了,只能和海子舆辩理,不许用野蛮手段。刚才是哪个动手打朱湘藩的,我们须处罚他。”

  只见那人伸出头来说:“谁不知道我是云南老留学生罗福?你李锦鸡不消说得,去年在菊家商店,被我出了你的丑,你就记恨,想借这事来报复我。朱湘藩不是你的干老子,我打他,干你什么事?”

  李锦鸡气得骂罗福是只癞狗,罗福又待出来揪扭,众学生连忙扯散。再看朱湘藩和那几个警察,已不知何时从什么地方走了。一个下男。拿了几张帐单过来,问众学生要钱。小暴徒和安志超见使馆的人都走尽了,参陆部也不见有人来,料已不成宴会了,也没吃着酒菜,用不着会帐,即下楼出了精养轩,回青年会,将这情形报告林胡子。

  林胡子道:“第一个办法,算是我国人心不死,得了这样圆满结果。就是第二个办法,不知怎的,那姓周的还没有信来。若没探听得着,让他安然到日本,进了公使馆,那就不好办了。”

  小暴徒道:“我们何必定要靠他探信,不好自己派人去打听的吗?”

  林胡子摇头道:“此刻派人打听已是迟了。难道于今他还在上海不曾动身?我就去看姓周的,看他怎生回复我。”

  说着,即动身到中涩谷来。

  却说周克珂那日会议承诺探听冯润林的消息,散会后,悄悄的和陆凤娇说,谁知陆凤娇不听便罢,一听了,就生气说道:“你们男子生成了贱骨头,这样冷天,坐在家中烤火还冻得只抖,人家买飞机也好,买什么也好,与你什么相干?偏要你去打听。我不准你去,你敢去!我要知道今天是为这事开会,早就不答应了。只晓得嘴里说,怕穷亡命客知道住处,来缠绕不休,如何又要一群一群的招到家里来?自己是这样招摇,还怕他们那些穷小子不来敲竹杠吗?你说出来不怕吓煞人,动不动就拿手枪炸弹去害人家性命。袁世凯派来的人,你连面都没见过,有什么仇恨,要去打杀他?莫说你,就是老丑鬼要去,没有我,就由他,有了我嗄,只怕不能由他随心所欲的胡闹!他一条猪命狗命,值不了什么,教我这下半世怎样过?我自己没有生男育女,他又没有三万五万丢给我,我就听凭他干危险事吗?”

  周克珂道:“我已当众承诺了人家,此时翻悔不去,这面子以后怎好见人?我又不动手去刺人,只打听打听消息,不要费几日工夫,有什么危险?只求你放松这一次,顾了我的面子,往后我再不是这样了。”

  陆凤娇双眉一竖,双眼一瞪,在周克珂脸上下死劲啐了一口道:“谁教你当着人充豪杰?这回顾了你面子,下回你又不记事了。莫想,莫想!再提这事,我就真恼了。”

  周克珂吓得不敢开口。

  陆凤娇又道:“前日是谁来说,蒋四立想来拜老丑鬼?”

  周克珂道:“就是章四爷那个背时鬼。他当于一辈子的革命党,同戊戌六君子共事的,到于今五十岁了,会一旦失节,到袁世凯脚下去称臣。第二次革命他在南京,黄克强走了,他就同何海鸣硬支持了个多月,同党的人,都很恭维他。亡命到这里来,又不是没钱生活,因终日和刘艺舟、何海鸣这班人在一块,便连自己几十年的根基都忘记了。他自己一失节,即想拖人下水,巨老在这种关头,倒有把握,一任他说得手舞足蹈,总是拈着胡子笑笑,也不反对,也不赞成。”

  陆凤娇道:“章四爷也是走蒋四立的门道投诚的吗?”

  周克珂摇头道:“蒋四立哪里够得上招降他。去年年底,章四爷被刘、何二人煽动了,露出了些投降的意思。刘艺舟和蒋四立闲谈的时候,谈到章四爷,就将这意思说了。蒋四立是吃山管山,吃水管水,得了这信,连夜到公使馆,跟海子舆商量。海子舆才接任不久,正要招降几个声望大的,好希望多记录几次。一个密电打到北京,不几日,得了个‘深堪嘉奖’的回电。如是章将军就变了降将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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