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玄书阁 > 司马紫烟 > 琵琶三绝 | 上页 下页 |
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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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门口经常是车水马龙,访客不绝。 柳青儿出口成诵,在乐坊中有女才子的称誉。 她是唯一不用韩大郎捉刀的倡女,照常理说,韩翃应该跟她家没什么往来才是,但天下事却又离奇得邪气。 韩翃与柳青儿却偏又互相由赏识而缔情。 只可惜柳青儿身不由己,而韩翃又是个穷措大。 只能隔几天才见一次,而且韩翃只付了最起码的条例,对韩翃而言,却也是很沉重的负担。 其中最不高兴的是柳婆子,韩翃一来,柳青儿就会推掉很多豪客,跟韩翃关在房里,有说有笑。 鸨儿只认得钱,这是千古不易的事实,别家的婆子欢迎韩大郎为的是钱,柳婆儿讨厌韩绸也为的是钱。 但除了柳婆儿之外,柳家上上下下都对韩栩很好,因为韩翃对下人从不小气。 除了条例之外,他给下人的打赏时,比那些豪客还多,最重要的是韩大官人没架子,跟他们亲切聊天,像他们的朋友。 只可惜,这个门户中当家的是柳婆儿,柳婆儿不欢迎,韩翃在这儿,依然常受冷落和白眼。 韩翃有时也气得发誓说不再来。 可是过不了两三天,只要身边略为松动,他又受不了对柳青儿的思念,把脚步移向了这儿。 再接受一次柳婆儿的白眼! 今天,韩翃带着几片金叶子,决心要来好好地豪华一次。 不再像以前一样,只光开茶盘子,他准备摆上一桌,把那势利的老婆子也叫来请她喝上几杯,堵堵她的嘴! 很可能这一顿豪饮,会把他身上这几片薄薄的金叶子都化掉。 但韩翃却绝不心痛。 只要能争得跟青儿片刻的自在相聚,什么代价都值得的。 他伸手握一握那几片金叶子,凉凉的根舒服。 韩翃的胆子也壮了,大步跨向那扇淡绿的门扉,伸手才要推门,就被里面传来的大笑声镇住了脚。 笑声很豪,显示发笑的人,身分很不凡。 在长安市上买笑虽然没什么禁忌,但也要看身分而定。 因为这儿出入的冠带之士很多,若是太放纵了,难免会引人侧目。 衣冠中人若为上司所知,多少要蒙上个伪行不肖的印象,年少的儿郎则又可能为长辈撞上,挨上一顿训还是好的。 若是被别的世家子弟碰上,一个瞧不顺眼,挨上一顿揍也是常有的事。 因此在长安作乐,最忌高声喧笑,除非是真正罩得住的。 既不怕官,又不怕管,例如公侯王府的世袭子弟,那才是没有管的人王,一般人遇到他们都只有躲开些。 听楼上那无忌惮的笑声,韩翃眉头一皱,不知道又是那一位人王在这儿,青儿又不得空了。 韩翃回头又想走开,可是一阵丝竹之音又将他吸引住了。 ▼第三章 柳青儿的指法,他很熟悉,这琵琶必然是柳青儿所弹。 韩翃又舍不得走了!青儿弹的只是过门,接着就要唱了,那响遏行云的嗓子,是他百听不厌的。 果然,柳青儿的嗓音由楼上飘了过来。 她唱的是当代名诗人王昌龄的塞上曲: “葡萄美酒夜光杯, 欲饮琵琶马上催; 醉卧沙场君莫笑, 古来征战几人回。” 调子苍凉悲壮,柳青儿唱来十分卖力,其中有些技巧还是韩翃指点过的,所以格外的动人。 但韩翃却听得很伤心,因为他指点这些唱技时,很费了一些心血,而柳青儿也亲口答应,不唱给别的客人听的。 想不到言犹在耳,她已经忘了。 “难道娼家女子,个个都是虚情假意的吗?青娘应该不是这样的女子。否则她又何必敷衍我呢?她不像别人那样要我帮助,若是真的不以我为念,根本就不必理我,若说她的心中有我的话!又怎会把我的技法唱给别人听呢?即使是贵客,也无须如此地讨好人家啊!” 韩翃怀着满肚子不快。 他信步前行,上上下下,居然碰不到二个人。 可知大家都在忙着款待贵客。 韩翃又看见了系在中院的马匹,圆股小耳朵,高可及人,毛亮如油,蹄大如碗,这是真战马! 马身上的鞍具澄亮金黄,想必是包上了金片的,这更显得主人的身分高贵,长安市上还不多见呢。 韩翃想不透是何处豪门,他也无心打听。 韩翃一脚步上了柳青儿的粧楼。 那儿很安静,不见半个人影。 竟连经常在这儿打点的小丫头迎儿,也都溜到前面瞧热闹了。 韩翃自己找了个绣墩坐了下来,取过案头的玉笛,略一凝神,就吹了起来。 他吹的是一曲古调陌上桑,那是叙述美女罗敷的故事。 罗敷对韩翃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只是他与柳青儿有个约定,若是他来时青儿正在应酬,他就悄悄登楼,吹起这首曲。 青儿就会斟酌情形,或是推掉客人过来,或是抽空过来跟他打个招呼,暗通一下款曲,又悄悄地送他出门。 若是推不掉的客人,必然是豪客,柳婆子若是见他来搅局,一定会不高兴,韩翃又得瞧脸色了。 今夜,不用问一定是推不掉的豪客,但韩栩心里也很不痛快! 他要作个考验,考验一下他自己在柳青儿的心中份量,所以他吹起了笛子,瞧瞧她来不来? 来了,就要她把客人辞去,专心来陪自己! 柳婆儿若反对,就掏出所有的金子来给她。 这一把金片共有五片,每片两钱重,五片就是一两,一两也是相当大的数目了。 五口之家,半岁之费,也不过是这么多。 当然,韩翃是以他家乡的生活水准来衡量,在长安,米珠薪桂,这可算不了什么的…… 韩翃一面吹着,一面想心事,忽然听见右脚步声。 他倒是很高兴,连忙放下笛子:“青娘,一曲未终,你就来了,可见你对我还是很重视的……” 他情切地诉说着,忽而觉得有点好笑,青儿并不知道他是在作一次情感的考验,怎么听得懂这话呢? 他正待作一番解释,却又怔住了。 因为他看见了一张峻冷而又拉得长长的脸。 虽然有人说柳婆儿年轻时也是个美人,而此刻的柳婆儿也不过才四十多岁,并没有老得不堪入目。 在韩翃的眼中,世人再也没有一张脸比此刻的柳婆儿更为令人憎恶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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