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玄书阁 > 王度庐 > 粉墨婵娟 | 上页 下页 |
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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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亦禅说:“家常便饭。我们请你又是不成敬意,因为是自己人,才让你来赶热闹,你要是客气就不对了!” 又向他的女儿蓉贞悄声说:“去叫你妈,再炒几个鸡子来,还有什么别的菜,再凑一凑!饼倒是快点烙呀!” 方梦渔摆手说:“千万不要再叫姑娘忙!我真是已经吃过了!” 冯亦禅说:“你吃过也得再找补点,你一定爱吃米饭,跟我一样。我倒不是南方人,我是因为牙口不好,镶假牙儿镶不起,天天就这么对付着,这儿没有外人,一个是我亲女儿,两个是我干女儿,你又是老长辈。请上坐!请上坐,那儿靠着炉,暖和!” 绮艳花又给他斟酒,笑着说:“方先生以后可得多指导呀!” 冯亦禅说:“你听见了没有,以后我进去的关于她的稿子,你要是不给用大字标题,那可是不行!” 方梦渔笑着说:“我对于戏剧可真是门外汉,连戏都不常听。” 绮艳花说:“等我从上海回来时,我要再出演,一定给方先生在前三排永远留下个座儿,好请您指导!” 方梦渔说:“绮小姐真是要到上海去出演吗?” 绮艳花得意地笑着点头,说:“对啦!我前天拜的师,是我干爹的面子,为是叫陈老板提拔我,借重陈老板的名声,先到上海去闯一闯。我是头一回出外渣唱,真胆怯!还不知道这回是露脸还是现眼呢?” 方梦渔笑着说:“一定是载誉而归,没有问题的。我在那儿有两位朋友,我可以写信请他们照应照应,他们一定能够帮忙。” 绮艳花跳了一跳,笑着说:“这可好极啦!我今儿真遇见贵人啦!连我干爹都不放心,因为我到那儿是人地两生。” 方梦渔说:“我今天回去就写信,并且叫他们把你在那儿出演的消息寄来,在我编的副刊上登。” 绮艳花拍着手说:“哎呀!这可真好!” 方梦渔又问:“这位魏小姐,也跟着到上海去吗?” 他说出来这“跟着”两个字自己不禁有点后悔,恐怕魏芳霞要不愿意的,“魏芳霞”这名字虽然很生疏,或者是个“底包”的角色,可是也不应说她是“跟着”去呀!那可成了“跟包”的啦,于是他就带着笑向芳霞去看。 魏芳霞已经显出点不愿意的样子来了,在对面坐着默默不语,方梦渔这样一问,她突然脸红,十分难为情又感伤的样子。冯亦禅说:“她早就不登台啦。” 方梦渔听了,不由得一怔,绮艳花在旁说:“她早先是唱武生的,可是……”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魏芳霞就顿脚,摇动得凳子都直响,着急地说:“干吗呀!就是你知道?见了人就得把我的事背一大套……” 她瞪着绮艳花,绮艳花就不敢再往下说了,只是笑着,说:“人家是跳出戏剧圈儿外了,不愿意再叫别人提了!” 方梦渔又有一点发怔,他想“魏芳霞”这么一个美丽的名字,这样美丽的女子,怎么是唱过“武生”的呢?她一定扮过赵云、黄天霸,还许扮过孙悟空呢。她一定会“打旋子”、“摔屏子”,会唱“多蒙寨主宽宏量”。可是她为什么不跟绮艳花一样唱“花衫”呢?以她这样的美丽、窈窕,要是唱“霸王别姬”扮虞姬,得有多么好?她别扮霸王呀!虽然她现在已经不唱了,可是过去,她在戏台上,也确实“煞风景”,令人真不明白,真可惜! 冯亦禅一边夹着那红炖肉佐着饭吃,一边说:“唱戏,也是今昔不同了!早先有坤班,扮老生、武生、小丑,甚至于扮大花脸的,都是女的。自从男女合演,差不多坤伶只能唱旦,老生还有一两个,谁还能再看见女伶唱挑滑车?芳霞十二岁就学武生,十三岁就登台,别看她是个姑娘,靠背,短打,全都行,唱捉拿花蝴蝶,能够从三层桌子上翻下来,唱翠屏山要真刀,真红过两年,现在可受了淘汰了!” 他说这话时,那魏芳霞已经低下了头去。 方梦渔不禁从心底发出了深深的同情,想要安慰安慰魏芳霞,但是可用什么话去安慰她呀?而且安慰也是无用呀!时代是无情的,在旧剧舞台的演进之下,使她已无英雄用武之地,这是令人惋叹而没法子补救的。 当日,因为这件事,使得方梦渔心里很不痛快,然而他更认识了魏芳霞,爱慕的心上又加上了怜惜,回到报馆,他在灯下立刻就作了一篇关于这事的“杂感”,他的笔锋,几乎要和泪而写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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