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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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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钢刀挫铁剑名侠杀威 峻岭连高峰奇人显技 到了次日,江小鹤依旧很早就起来,骑着马又住丁字铺徐家庄。来到这里,只见阆中侠徐麟正在场中舞剑,见了江小鹤,彼此并未说话。江小鹤将马系在桩上,又过来试那铁棒,连举三次,并未举起。到最后的那一次,江小鹤是竭尽了最后的全身力量,猛然地双手提棒向上一举,已经提起有二尺多高,肘下再用力,眼看就要举起来;但却觉得胸口一痛,眼睛一黑,哇的一口鲜血吐出来。 此时阆中侠还在旁边练剑,并没有看他。江小鹤却觉得力气全失,心灰意冷,低头一看,鲜血已染在棒上,他不禁落下泪来!遂慢慢地走开,解下自己的马匹牵出门去,一面挥着泪,一面策马缓行,就回到了东关。心里想:“我不能在这里再住了,举不起铁棒,我也无颜再拜阆中侠为师了!歇上一天,我就走吧!随便到哪里去吧!”于是先到福立镖店的门首,他身体疲倦,连马全都懒得下,便向里面叫了两声。 杨先泰由店里出来,江小鹤就问说:“焦掌柜他走了没有?”杨先泰说:“才走,现在至多也就走出二三十里,老弟你有事?”江小鹤摇头,懒懒地说:“没有什么事。” 杨先泰又笑着说:“老弟,你下马来咱们进去玩一会好不好?回头我再带你上美人巷,那里有个跟你年纪差不多的美人儿,你去看着,晚间陈七爷他还要跟你掷骰子呢!”江小鹤摇头,说:“不,现在我觉得身体不大舒服,回去歇一歇,晚间我再来找你!”说毕拨马往店房走去。 才来到店房门首,还没下坐骑,忽见有几个人全都手提木棒,由对面跑来。江小鹤正在惊讶,身后又有几个人把他推下马来。江小鹤晓得那是程八派人前来暗算自己,便情急怒骂,爬起身来,要去由鞍旁抽刀决斗;不料又被许多人将他按住,一时乱棒齐下,劈啪劈啪地向小鹤身上毒打。小鹤起先还挣扎、大骂、狂喊,后来身上着的棒太多;尤其几棒都打在他的脑上,他不禁身瘫头昏,身上像盘着无数条的毒蛇那么乱咬,渐渐地他被人打晕过去了。 此时街上已断绝了交道,有无数的人都在远处观看,但因为这是程八爷派来的打手,打的又是个年纪很小的异乡人,所以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劝阻。江小鹤躺在地上虽已昏晕过去,但众打手的乱棒仍不留情,仍是劈啪劈啪,向江小鹤那死了一般的身体上去打。 这时,忽然由东边来了一黑马。马上的人街上都认得,正是阆中侠徐麟,阆中侠手摇皮鞭,口呼:“住手,住手!”他一来到,多半的打手全部停住棒,但还有的不知好歹,继续去打。阆中侠却愤怒地由鞍下抽出剑来,剑光一抖,吓得众打手纷纷退后。阆中侠下了马,近前去看江小鹤,只见这坚强刻苦、一意要拜自己为师的小豪杰竟满头鲜血,遍体鳞伤,如同死人一般了。 阆中侠心中不胜悲悯,随就街上招呼了人,将江小鹤抬到丁字铺他的家中。江小鹤遍体疼痛,头部昏晕。到了徐家,经徐家的仆人解救,并在他受伤的重要处,给他上了许多有效的刀棒创药,他才渐渐苏醒过来,微睁开眼呻吟着。阆中侠行过来劝慰他道:“今天的事你不要生气急躁,安心在我这里养伤,棍棒伤是容易好的,等你的伤好了,我替你出这口气!”江小鹤嘴角微微浮出了冷笑,想要说话,却觉得没有力气,便又呻吟两声,把眼睛闭上了。 从此,江小鹤就在这里养伤,也不知过了多少日,只觉得阆中侠时常来看他,徐家的仆人伺候也很周到。渐渐他小鹤也能下地了,只是腿脚还不便利,须得扶着一根棒子,才能慢慢行动。阆中侠现在已不是天天来看他,但仆人们对他则毫无懈怠。 这天江小鹤把棒子也可抛下了,慢慢地在院里踱着,只觉得两脚受伤之处还有点酸痛。这个院子就是那习武的场子,江小鹤现在就住在东屋,他在院中踱着,一眼又看见了那放在南墙根下的三根铁棒。虽然明知自己举不起来,但心里还有一点跃跃欲试的样子。 随行过去,低头看了看,心中又急躁地想:“快些养好了伤,我非得把铁棒举起来,叫阆中侠收我为徒弟不可!”这时一阵马蹄声,阆中侠骑着黑马,后面跟着三个骑马的仆人回来了。 进到场子就下了马,阆中侠看见江小鹤,就行过来,问说:“你的伤好了没有?”江小鹤恭敬地答道:“快好了!”阆中侠叫小鹤把衣裳解开,裤腿也脱开,详细看了看他身上那斑斑点点将愈未愈的伤痕,就点头道:“不要紧了,你再休养十天,就可以跑路了。”正自说着,忽然从外面又进来一只马,马上的人年有十七八岁,丰姿英爽,穿一身绸子衣裳,腰间佩着宝剑。 这少年下了马,阆中侠就点头叫他过来,随对江小鹤说:“这是我的儿子徐雁云,他已从我学艺十年,已快学成了。将来你见了鲍昆仑和龙志腾那些人,可以告诉他们,我阆中侠是不易欺负的,只我这个儿子就可以对付他们昆仑派的师徒,迟早我父子必要找他们去较量较量!” 说话时,阆中侠对江小鹤发着冷笑,脸上没有一点和悦颜色。江小鹤觉得十分诧异,刚要发话去问,阆中侠已然带着他的儿子徐雁云昂然走进了小门,回内宅去了。这里江小鹤发了半天怔,心里想:“阆中侠待我是不错的,怎么今天他忽然改变了态度,竟像对我冷淡起来了?我倒要问问他。” 从此,江小鹤就没再跟阆中侠见面,有时小鹤托伺候他的仆人去请阆中侠,阆中侠也不来看他。过了几天,江小鹤的伤势已然痊愈,已能行走如初,但因见不着阆中侠,自己又想不起是为什么事得罪了他,所以非常的纳闷,而且焦急。这天他就向伺候他的仆人说:“你告诉徐大爷,就说我身上的伤全都好了,一点没有残疾,现在走得动、跑得动,请他来见我一面,我有几句话要对他说。” 那仆人似乎有点作难的样子,但因被江小鹤催着,他只得说:“好吧,我到里院看看我们大爷,他未必在家”。江小鹤又嘱咐说:“他若在家,无论如何叫他来见我,我只有几句话对他说。”那仆人答应了一声,出屋往里院去了。 江小鹤等了半天,并不见阆中侠来,急得他在屋中来回地走。心里想:“真奇怪!阆中侠徐麟到底是怎样一个人?我并没得罪他。他既然那天救了我的命,叫我在他这里养伤,可见他对我不错,怎么忽然又冷淡了我?莫非是那程八等坏人对他说了我的坏话?但我江小鹤实是光明磊落的一条汉子,他就是不满意我,也应当把话对我说完了啊!” 又过了些时,屋门一开,走进来两个人,一个是刚才那仆人,挟着小鹤的行李,连他那口刀都在内;后面跟进来的是阆中侠之子徐雁云,穿着蓝绸长衫,态度很客气,进屋来就向江小鹤一抱拳说:“江兄你的伤都好了,可喜,可喜!这是江兄的行李,内面有江兄的银两,都是我父亲由那店中替兄取回来的。现在江兄若要在此住两天,也不妨,不然就请上路吧!他日再为相见!” 江小鹤听了一怔,便也抱拳说:“徐大爷现在家中吗?”徐雁云点头说:“在家。”态度却十分冷淡。江小鹤说:“既然在家,就请来见一面。我江小鹤千里迢迢来投他为师,举不起铁棒我没法子,我到别处再练去,几时能够举起铁棒,几时我再来。但我这条命是他救的,我在这里打搅了多日,好容易才将伤养好,我应当跟他见一面,给他叩个头,拜谢他救命之恩,然后我再跟他说几句话,我就走了。” 徐雁云摆手说:“不必了!江湖人彼此相助,原不算什么,江小兄不必挂念,你赶快回你镇巴县去吧!你若真觉得我家父子是好朋友,等到将来我们跟昆仑派争斗之时,你不要搀入就好了。”又冷笑说:“你回去可以告诉鲍振飞、龙志腾、龙志起、贾志鸣、葛志强等人,就说我徐家父子在今年秋天必要找他们去,请他们准备一些!”说毕转身要走,江小鹤却急忙赶过去,把他拦住,跺脚说:“徐大哥,你说的这话我不明白,我虽是昆仑派门徒的儿子,但我却是他们的仇人!” 徐雁云用手一推江小鹤,冷笑道:“谁信!”江小鹤几乎被推倒,赶忙追出屋去,又把徐雁云拉着,一手拍胸发誓说:“我江小鹤若说一句假话,叫我天诛地灭!我爹爹是被龙家兄弟杀死的,我在鲍老头子家里放猪,受尽了鲍志霖的欺辱。这次是我杀伤了龙家兄弟,才逃走出来。我要拜你爹为师,就是为学好了武艺,回去报仇!” 徐雁云态度有些缓和了,转过身来,刚要对江小鹤详细问话,忽见阆中侠由小门出来,手里拿着两封信,满面怒色,说:“不要听他的狡辩,他是鲍昆仑手下的人,派他来是为探访我家的事情,是要知道我们怎样对付他们昆仑派!”他走到了临近,拿着信对江小鹤说:“我若不拆开你这两封信,就几乎受了你的骗。现在你快走,回去告诉你们昆仑派,我是不怕他们的,到秋凉时我必要到紫阳镇巴与他们决一胜负。你若有良心的话,到时不要帮助他们,否则我的剑下也不留情!” 江小鹤神情迷糊简直如同坠在雾中,心里又急得像燃烧烈火,他乱跺着脚,说:“这是哪儿的事!我不认得字,信是谁给你来的?”阆中侠笑道:“谁给我来的?是我由你行李内搜出来的,这是汉中府昆仑镖店的鲍志霖派他的师弟张志岐、苗志英,到成都投给峨嵋虎李大成的,为叫他与我作对,好牵制住我不叫我去与你们为敌!” 江小鹤想了一想,才想起来,便喘了一口气,说:“徐大爷你真冤屈我!我告诉你这封信的真实来历。我由镇巴逃出,在万源县跳楼夺马,就是你现在骑的那匹马,在宣汉县破庙寄住,半夜中又将马弄丢。这匹马本是性烈,它把那偷马贼摔死在路旁,我四处寻找不着,反倒吃一顿官司,后来我脱锁逃开,在路上遇着黑豹子伍金彪,他把我带到箱子山。但我却不愿作强盗,就趁那天他们下山去打劫一帮镖车──听说那镖车就是鲍昆仑保着的,他们把我留在山上看家──我就拿了些银两下山逃走。走在路上天晚了,又遇着两个人骑着马追我,我就杀伤了他们一个人,夺走了一匹马,现在我的行李就是连那匹马一块儿夺来的。行李里有些银两,还有这两封信;我因不认得字,所以连拆也没拆就放在这里。徐大爷,你今天这样一说,我才知道那天被我杀伤的就是那昆仑派的门徒,那两个保镖的。” 阆中侠听江小鹤这样说了,他沉思了一会,然后就说:“你这话可是真的?”江小鹤说:“我要说一句假话,叫我不得好死!因为鲍昆仑和龙家兄弟将我父亲杀死,我母亲才带着我弟弟改嫁了,抛了我孤身一人,我才来投名师学武,以备将来回家报仇。徐大爷,你只要肯传授我武艺,我只学二年,我便走。昆仑派中的人除了马志贤与鲁志中两个人还不错,其余的人我都得杀死他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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