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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于梵点了点头,道:“他交给我令牌的时候,本来是让我一个人离去,可是现在我们要两个人一起走,办法得略为变通一下了。”

  他的话声稍顿,道:“方才,在下想出了一个法子,虽然有点冒险,却是值得一试……”

  他压低了声音,把自己想好的法子说了出来,最后道:“假使是白天的话,我这个法子不一定行得通,幸好现在是晚上,并且他们醉酒未醒,所以我认为值得一试。”

  小荷笑道:“于公子,你这个法子太好了,那些守门的一定不会发现,不过我认为你们还是从后门走比较方便一点,因为后门距离比较近,遇上巡逻庄丁的机会要少得多了……”

  夏苹摇了摇头道:“依奴家的看法,还是走前门的好,一方面由于于公子还要回城一趟,另一方面后门出去便是山脚,天色既黑,路途又不熟,恐怕……”

  于梵略一沉吟,打断了她的话,道:“到底由哪条路出去,容在下思考一下,现在请苹姑娘准备要携带的东西,并请化装一番……”

  他脱下自己的外袍,扔给小荷,道:“这儿若是找不到锅灰,可用墨汁代替,只要把她的脸涂黑就行了。”

  说完了话,他朝着坐在床上的夏苹微微一笑,眼中充满了柔情地带着一份激励的意味在内。

  夏苹嘴唇蠕动了一下,伸出那柔美细长,有如春笋的纤纤玉手,身子往前挪了挪,握住了于梵的手,凝目注视着他,低声道:“于公子,谢谢你了。”

  于梵握着她伸来的小手,只觉全身似乎充溢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舒畅情绪,在这一剎,他感到自己就像那雄峙天际的高峰一样,是这样的坚强、雄伟,可以抵挡住任何强敌,不怕狂风暴雨的袭击……

  在以前,他虽然也有不少的雄心大志,曾经幻想自己将来是一个如何伟大的人物,然而当他回到现实的环境中,他晓得自己只不过是个打铁的学徒罢了!

  纵然,他向往着江湖上拔剑而斗,仗义行侠的日子,希望自己也能像些江湖人一样豪迈,在渴的时候,甚而可以把仇人的头颅割下来当酒瓢,大口大口的喝酒。

  可是,他也明白自己的武功不行,就连江湖上三流人物都比不上,更何况他也没有仇人,也不会喝酒,那种江湖人过的日子,他是无法尝试的……

  没想到天下的事情竟是如此的变幻莫测,随着漠北双凶的来到,他的命运开始起了一阵突变,眼前,他就算不想要过那种流浪江湖的日子,也不能由他自己了,因为,漠北双儿要逼着他跟随他们,无论他是愿意,还是反抗,他都逃脱不了要过流浪江湖、四处为家的日子了。更何况他此刻还答应要帮助夏苹逃走,离开这个她饱受摧残的地方!

  他可以想象到在以后的日子里,他跟夏苹两人将会遭遇到许许多多的事情,甚而整个生命都会起了变化那种变化将是他无法预料的,不过他晓得无论是好是坏,他都必需接受。

  他暗忖道:“谁叫我喜欢她呢!从她站在窗前,手里拿着苹果的剎那,我便开始喜欢她了,我还以为我这一辈子都没有办法再看到她,哪里会想到这么快便又重见她,甚而介入她的命运中,与她的命运相连一起……”

  他握着她的手,激动地道:“你为什么要谢我?你难道不知道我们的命运是连在一起的,从我踏进这个阁楼开始,我们的生命便已串结起来了……”

  他这句发自内心深处的话,说得是如此动人,夏苹在默然凝住中,从眼眶里,忍不住颗颗珠泪滚落下来,如同有一条透明的线串着一般。

  于梵一惊,问道:“你……你干嘛又哭了?”

  他不问还好,一问之下,夏苹竟然掩起脸,放声痛哭起来。

  于梵被他哭得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样才好,他只得向小荷去求起救来。

  哪知他的头一侧,却发现小荷竟然不知在什么时候又掩起了脸,低低的啜泣着,晶莹的泪水从她的指缝里渗出,流进她的袖管。

  于梵这一生之中,何曾遇见过如此的场面?他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会使得她们两个如此伤心,直急得手足无措。

  岂知他还未想出该如何开口之际,已听得楼下传来启门之声。

  他的脸色微变,轻轻的走到楼梯边,俯身从栏杆往下望去,只见一条人影缓缓的从门口走到楼梯。

  由于底下的厅房没有点灯,他只有看到人影的移动,也没看清那人是谁。

  这时,那人扶着楼梯的扶手,慢慢的登楼而上,于梵只听他的嘴里不停地唠叨:“真是倒霉,一个庄家做下来,输了我一两三钱银子,连个二点都赶不上,气死我了……”

  于梵听到那人的话声,再一看那人打扮的一副怪样子,马上便认出她便是午间受命带夏苹到内厅里去的那个王妈。

  王妈输了钱,连走路都似没了劲,她慢慢的跨上了楼梯,才走上几阶,便听到房里传出的哭泣声,顿时一腔怒火都发泄了出来。

  只听她拉开了嗓子,骂道:“怪不得老娘今天晚上的手气这么坏,抓猴子尽是掷么二三,推牌九老碰到蹩十,原来就是碰到你这个煞神,尽在这儿死嚎……”

  于梵见她一边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一边挪动着她那水桶般的粗腰,“蹬蹬蹬”的爬上楼来,心中怒气并发,沉声道:“煞神在这儿!”

  王妈低着头爬梯,刚刚跨上阁楼,正想把夏苹痛骂一顿出气,耳边已响起一声沉喝。

  她吓了一跳,还未看清这突然钻出来的煞神是谁,两边颈项已被于梵双掌切中,马上眼前一黑,昏倒过去。

  只听得楼梯上传来一阵“砰砰碰碰”之声,王妈一个肥大的身躯从楼一直滚了下去,跌落在厅里,躺在那儿,动都没动一下,不晓得是昏了过去,还是已经就此跌死!

  于梵突然来这么一手,使得夏苹和小荷全都停住了哭声,骇然望着他。

  于梵搓了搓手,回过身来,道:“我……我做错了?”

  小荷抢着道:“不!你没做错,这个老虔婆,早就该死了,你杀死她,真是大快人心。”

  于梵不解地问道:“那么你们为什么要用这种眼光看我?”

  夏苹看到于梵的模样,噗哧一笑,道:“傻弟弟,我们是因为王妈回来得突然才吃惊的,又不是怪你,你急什么?”

  于梵吁了一口气,笑道:“原来是这么回事。”

  他看到夏苹的脸上还沾着泪水,却笑得那样开心,不由摇了摇头,忖道:“我真不了解女孩子,动不动就可以哭出来,还没哭完,便又可以笑了……”

  夏苹嗔道:“喂!你笑什么?”

  于梵听到她称呼自己的语气都不同了,苦笑了下,摇头道:“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你们这样蘑菇,是不是要等到秦鹏飞醒了以后,告诉他一声才走。”

  他这句话一说出口,夏苹和小荷顿时着慌起来。

  小荷嚷道:“苹姐,你快起来呀!”

  夏苹拭去了脸上的泪痕,掀起棉被,赤着一双白皙的脚便下了床。

  她匆匆忙忙走到铜镜之前坐下,素手挽起披散的秀发,在头顶上挽了个发髻,又在粉盒里拿出粉扑,匆匆的在脸上扑了几下。

  小荷则把手里的长袍摆在椅上,走到书桌前去磨墨,又忙着替夏苹打开五斗柜收拾衣服。

  于梵见到她们那份匆忙的样子,心中颇觉有趣,也感到好笑,原先的紧张情绪此时一扫而空,竟忘了自己处身虎口,随时都会有危险发生。

  夏苹从铜镜里,看到于梵脸上浮起了微笑,回过头来,嗔道:“喂!你又在笑什么?”

  于梵道:“你的脸上反正也要涂黑的,还擦什么粉?”

  夏苹想想也忍不住笑起来,她哼了一声,道:“不要你管,转过身去。”

  于梵耸了耸肩,不敢多说话,缓缓转过身去。

  他虽是不能再看到夏苹对镜整容的模样,可是心中却依然觉得甜甜的,回想起来,以前那一段乞讨度日的日子彷佛是做梦一般,甚而在长兴铁铺里终日打铁的两年岁月,也像是成了梦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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