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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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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脸上那种得意的神色,却是掩不住,他的声音发着抖,脸上带着欣慰的微笑道:“天河……我们该走了!” 蒲天河答应了一声,双臂抱起了父亲! 这时候,老人明显地不行了,他一只手紧紧抱住了儿子的颈项,吃力地道:“我们……走吧,孩子!” 华山神尼多指大师,也向着紫焰神君夫妇合十道:“孙施主,甘施主,再见吧!” 说着她转过身来,却见杨采苹一双妙目,正自痴痴地注视着蒲天河,目光之中,流露着一种异样的神情,像是倾慕,又像是同情。 多指神尼不由微微一愣,她是佛门之中有道的大师,在这个女孩子一霎间无意的表情之中,已窥出了一点她先天注定的因果。 当下暗暗吃了一惊,由不住发出了一声轻叹。 杨采苹兀自不觉,她那双星星也似的眸子,一直注视着那个年轻人蒲天河。 现在蒲天河己抱着那垂死的老人,跃下峰去。 多指大师轻轻在她肩头上拍了一下道:“痴儿,我们走吧!” 杨采苹不由粉面一红,就垂下了头道,“师父,回华山么?” 多指师太点了点头,又叹了一声,道:“那蒲天河少年人,竟然有如此功力,真正令人可敬了……” 杨采苹忽然拉了她衣服一下。道:“师父,你看!” 说着手指了一下,多指大师顺其手指处望去,却见紫焰神君正在与黄菊仙子窃窃私语,不时手指峰下。 多指大师冷冷一笑道:“他们说话,关你何事?我们走吧!” 杨采苹皱了皱眉,好似有话要说,却又没有出口,她看着师父道:“师父你伤得重么?” 多指大师微微叹道:“没有什么要紧,你看,雪又下大了,我们快走吧!” 这时,果然天上的雪下大了,一片片的雪花,都有鹅掌大小,漫空地飘散着。 在难行的坚冰道上,蒲天河紧紧地抱着父亲。 老人娓娓地道:“孩子……你做得好,记住,我们蒲氏门中,世世代代,不可失去这粒神珠……” 蒲天河心如刀绞,一粒粒的泪珠,如同豆子也似地液落在地上,老人气息喘喘地道:“今后在江湖上,你要特别留意……名高见嫉,这是必然的……” 说着,他咳得更厉害了,可是他仍然努力地接下去道:“我死之后……埋我在天山,我生平爱雪……葬我于白雪之内……” 呜呜的风,就像是有人在吹笛子一样。 雪花飘飘,一片片都凝结在老人的脸上,他的嘴仍然不停地说着:“孩子,有一件事,我忘了告诉你……” 风声很大,蒲天河把耳朵就过,老人微弱地道:“那花子本是胜了你……” 蒲天河泪流满腮,哪里有心再去听这些,可是蒲大松却一心地接着说下去:“……黄菊仙子甘纫秋救了你……” “……用她的‘雷火金针’……” 风声很大,如同哨子也似地吹着,可是蒲天河却很清楚的听见了这几句话,他皱了一下眉道:“黄菊仙子?她为什么要救我……” 蒲大松这时已是气若游丝,他努力地挺了一下身子,喃喃地道:“……你要小心她这个人……” 一阵寒风,把老人前胸的衣襟,吹得翻了起来,蒲天河忙用手把它揭下来,就看见父亲脸上浮现出一片铁青的颜色。 他牙关紧咬,双眉紧皱,身子忽地抖动了一下,就不动了。 蒲天河大吃了一惊,他叫了声:“爹——” 可怜的老人,他再也不能说出一句话,他的腿和手慢慢地都伸直了,甚至于原本曲着的腰,这时也挺直了。 蒲天河已经意识到是什么事了。 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道了声:“天哪……” 他紧紧地抱着父亲,把脸凑上去,只觉得父亲面部冰冷,他已经没有呼吸,心也不再跳了。 一阵窒息的痛苦,侵蚀着他,他仿佛觉得整个的天都压了下来。 抱着父亲的尸体,倒身在大雪地里,他没有哭声,没有眼泪,他只是用力地抱着父亲,牙齿狠狠地咬着下唇,直到流出鲜红的血来。 他脑子里是空虚的一片,在漫天的大风雪里,他甚至于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音。 良久,他才站了起来,耳中似乎又听见父亲的声音:“……埋我于白雪之中……” 蒲天河紧紧地抱着父亲的尸体,有一步没一步地向前走着,忽然眼前人影一闪。 他抬头向前望去,却见面前立着一双人影,定目一看,才认出了是紫焰神君孙一鹤,同他那个娇艳的妻子甘纫秋。 孙一鹤伤感地欠身道:“老太爷仙逝了?” 蒲天河无神地向他望了一眼,点了点头,继续前行,黄菊仙子甘纫秋口中“噢”了一声。 她叹息了一声,同情地道:“蒲少侠,你不要太伤心,过来,找个地方定一定神,再想法子处理老太爷的后事吧!” 蒲天河继续前行着,他脑子里,只记得父亲的交待: “……埋我于白雪之中,不要棺材!”是以甘纫秋说些什么,他根本没听清楚。 甘纫秋杏目向丈夫一扫,孙一鹤却向着她点了点头,于是,她立刻追上去道:“唉!小兄弟,你歇一下吧,令尊的后事,由我们来帮着办一办也是一样!” 说着她伸出手,拉了蒲天河的衣服一下,蒲天河回过身来冷冷地道:“不用,多谢了!” 说完话,回身继续前行。 甘纫秋赶上一步,道:“老太爷的尸体,你要葬在哪里?” 眼前是一片大雪原,白茫茫一大片,人行其上,雪可过膝,蒲天河立住了脚步。 他打量着这片雪地,见它三面环谷,一线苍天,地势高接天穹,冷风自隘口吹进来,其寒砭骨。 他不由点了点头,父亲的尸身,如能葬此,当是再好也不过了。 黄菊仙子甘纫秋,微微惊异道:“你要把老太爷埋在这里?” 蒲天河慢慢放下了父亲的身子,并不理她,就开始用双手挖着地上的白雪。 甘纫秋却微微叹息,道:“人生都免不了一死的,像令老大爷,一生叱咤风云,天下闻名,却也值得这一生了!” 蒲天河实在是烦她在一边啰嗦,可是对方却是一番好意,不便对她发作。 他苦笑了笑,道:“你可以走了,雪很大,我要一个人埋葬了他!” 黄菊仙子一只手,慢慢地摸在了死者的身上,道:“他穿得也太单薄了,这样吧!” 说着把自己一袭银狐的披风摘了下来,轻轻地盖在了尸体上。 可是她的手,在这一刹那间,却去接触系在死者侧背的那个缎子包着的锦盒! 蒲天河忽地转过身子,微微怒道:“不用,我父亲不能穿你的衣服,请拿走吧!” 他说时,猛地把那领银狐皮斗篷一揭,甘纫秋功败垂成,只得及时缩手。 紫焰神君孙一鹤,这时已走到了近前,他忙道:“蒲大侠怎能用你一个妇人的衣服,你快快穿上吧,真是笑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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