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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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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大事临头,可就晚了,大爷。”小李认真地说:“商城山里面那些绿林好汉,就是一些闲汉起哄而逼上竹根山的。” “你……你不是故意危言耸听好吧?”姜大爷怔怔地说:“你造车工厂里,闲汉好像更多……”小李的制车工厂在南城西门外沿河东岸,地近城根,汝宁府附近数州县的大车小车,甚至骡车马车,凡是经得起考验的车,绝大部分是他潢川车厂所制造出品,演川制车厂可说执豫南制车业的牛耳。制车业不算是江湖行业,但订车的人却有些是江湖朋友,工人中也有些沾了江湖味。 小李单名蛟,是本城四公子之一,二十七八岁还没成家,自从三年前乃父升天之后,他就成为潢川制车厂的东主。可是,这位英俊魁伟,为人慷慨好义的公子,经常往外地跑,与外地的订制车辆主顾打交道,因此在家的时日无多,无形中把婚姻大事也耽误了。在本城,小李的名气甚至比姜大爷还要响亮,乡里中修桥铺路、恤苦济贫,他从不人后,人们对他尊敬而亲昵,见面皆称他为李公子。 “我那些人,都是老老实实的汉子,能吃苦的人很多,就是没有闲汉。”小李抢着说:“当然,我不否认有些工人喜欢喝两杯,难免酒后意气用事打打架,但他们是非分明,说清了也就平安无事。唔,曹捕头来了。姜大爷,你最好独自和他谈谈,免得你说我乱出馊主意误你的事。” 楼梯响人上来,店伙领着穿了便服的曹捕头出现在梯口。妙手灵官真象一个灵官,铁塔似的身材,黑脸膛虎目如炬,穿了青紧身,更显得魁梧结实,四十出头,龙虎精神,体能与智慧,皆达到成熟的颠峰状态。“哦!小蛟,你也在。”妙手灵官笑吟吟地招呼。“我在陪主顾谈生意,你们谈,恕难奉陪。”李蛟站起来说:“时候不平,也该走了,少陪。”他知趣地领了两位主顾走了,姜大爷立即招呼妙手灵官到另一桌坐下。李蛟下楼会帐,偕同两位主雇出店走.上了西大街,准备出城返回制车工场。后面十余步,跟来了一个中年人与一名壮年大汉,他们也是从鸿宾楼出来的顾客。 “这位光州四公子之一,真能左右曹捕头的决策吗?”中年人与大汉低声说话:“他的武功如何?” “曹捕头确是很听他的。”大汉也低声说:“至于武功平常得很。他那制车工场的工人,有些的确有几斤蛮力,有时闲着无聊大家起哄,比比拳脚角力,他时胜时负,并不出色。” “你是说,他容易对付,只要能控制他,就可以间接地左右曹头?” “差不多。” “那好办。人都有弱点,只要能针对弱点下工夫,就可以完全控制他。咱们回去见见后面赶来的人,好好研究这位李公子的习惯、嗜好、性情、为人,便可以找出他的弱点来下工夫。” “其他方面呢?” “同时着手进行,姜大爷就是咱们最好的目标之一。咱们主事人的意思,愈早进行愈好,咱们要把光州布置成各方控制的中枢,最好最安全,进退容易的地盘。徐州方面风声紧急,中枢可能移到凤阳。” “哎呀!还能到凤阳?中都皇亲国戚多得很,龙骧虎卫昼夜巡逻,流民逃丁抓住就砍脑袋毫不留情,那地方怎能落脚?” “合法的过境谅也无妨,所以这的工作必须加快进行呀!走。”他们不再跟踪李蛟,改走北街出城而去。 暴风雨在酝酿中。光州是座奇怪的城,城外有城,城中有城。也许,它曾经是蒋、黄、弦三国的国都所在地,所以有三座城,当然这是无稽之谈。城分南城和北城,北城有五座城门,南城有六座。两城的总面积不大,周仅九里。北城的西北角,另建了一座小小的滑城。潢河是淮河上游的一条支流。俗称小黄河。河从南面商城的大别山区流到州南,从南城的西而折回,穿过南、北两城的中间,向东流再北折。 两城之间,建了一座城桥互相往来。北城是州衙门所在地,算是州治中心。由于是府属州,名义上管辖有三县,其实本身在行政上与县相等,所以衙门设有三班六房。捕房占地最广,因为附设有狱官。签押房本身的人手。就比其他五房多一些。平时一过未牌时分,整座州衙已是人声沉寂,唯一仍在忙碌的地方就是捕房。如果发生重大刑案,捕房也是昼夜兼办要公的唯一忙碌单位。 今晚,二更未全市沉寂,捕房的会议室却灯火通明,这表示本地已经发生重要的事故。妙手灵官主持会议,有四位捕快参加,这是他最得力的臂膀,最精明干练的办案专家,好手中的好手。只有一名公役内外张罗,室门外的走廊点了两盏照明灯笼,亮度有限,由公役负责禁止无关的人出入,权当守门的人。妙手灵官信手将菜油灯挑亮了些,将一份名册翻了两页,用镇尺压住以便观看。“这两个长工的来历可疑。”他指着名册的两行资料说:“册上登载他们是侨籍息县的佃农,因去年天灾歉收而还田来州谋生,一切证明都是合法的,确是县衙所发的真品,只是路引的记载不够明确,年籍像貌与本人似乎并不完全符合。刘巡捕。” “属下在。”坐在右首的中年巡捕应诺。“明早你带两个人前往息县,查一查他们的底。”妙手灵官指示要点:“问一问他们的地主,再去找他们的家属,花些工夫与息县的捕房合作,辛苦些,多跑些地方,不要放过任何可疑的微候。” “曹头,打架威吓转变成胁迫,并不是什么严重的事。”另一名巡捕说:“这样郑重其事的劳师动众,是不是捕风捉影太过庸人自扰了?” “整个农庄呈现不安的景象,许多人不敢说话,这还不够严重吗?”妙手灵官正色说:“我总觉得某些地方不对劲,走到哪里都有灾难快要临头的感觉。凭我的办案经验,我知道某些灾祸正在酝酿中。而灾祸之媒,似乎就在姜家农庄内,也可能潜伏在城里某一处地方。总之,最近大家小心留意些,张大眼睛拉长耳朵,绝不能让灾祸发生,任何星星之火都要断然加以扑灭。” “这……我想,不会有事发生的……” “但愿如此。只是,恐怕天不会从人愿呢。现在,我们来策划调整线民活动的细节……” 三更起更后不久,会议已散。妙手灵官如果碰上公忙,通常留在衙门的公事房歇息,房后的休息室其实可以住宿,有床有帐有简单的家俱,三五个人住一宵足够使用。四位手下都走了,他决定独自留下来,带了所有的资料回到公事房,自己沏了一壶茶,坐在灯下仔细翻阅卷宗内的档案资料。他是一个尽职的捕头,他的受人尊敬不是平白获得的,在职责方面,他花了不少心血,是用血汗换来的。一阵阴风刮入,灯火摇摇。职业上的经验,与生俱来的反应本能,令他霍然一惊,猛地放了茶杯,警觉地抬头用目光搜索。一阵寒颤通过全身,毛骨悚然的感觉震撼着他。案右方两丈外的粉白墙壁上,出现一个奇怪的人头。 墙壁本来是白色的,但年深日久,白墙不但有些老化,而且有些剥落。那古怪的人头黑发披散,脸色苍白,比老化的墙壁要白得多,所以轮廓特别清晰。可是,苍白的面孔上只出现一双黑亮阴森的怪眼,没有口鼻,耳朵也被披发所掩盖。他敬畏天地,但对鬼神菩萨存疑。他只相信事实,现在,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事实,他对自己的目力有强烈的自信,这是坚强的人正常的表现,对目击的事实深信不疑。 鬼!一个有面孔五官不全的鬼,连身躯也不存在的鬼,清晰地在他眼前出现。害怕是一回事,本能的反应又是另一回事。他重新抓起茶杯,倏然而起。重抓茶杯就是他的本能反应,杯掷出是自卫反应的一种,平平凡凡的一只瓷杯,在武林高手运劲掷击之下,将具有致命的威力。杯排空飞出,呼啸有声,可知他已用力飞杯,砸向那可怖的怪面孔。墙壁似乎在动,但灯火在这时突然急剧跳动,视线无形中受到扰乱,视力大打折扣。杯一近墙使失了踪,没听到撞碎声传出。 “不要装神弄鬼了。”他突然心中一定,冷笑着说:“阁下曾经作了周详准备,你那件与墙壁同色的怪衣袍很有用。你应该知道,我妙手灵官不信鬼神,何必装鬼吓我?世间如果真有鬼神,歹徒坏人怎会有这么多?阁下现身吧,有何指教?”墙壁又动了。不,是人在动。那面孔的五官出现了,原来脸上覆了只露双目的白面具,取下即面孔出现。是一张面孔本来就苍白的中年人面孔,再撩起与墙壁同色的拖地长抱下摆掖在腰间,下面便露出灰色的扎脚裤和快靴。还露出剑的下段,剑是佩在腰间的,与一般夜行人的佩剑方式不同。“妙手灵官名不虚传,鬼神唬不倒你。”那人用直震耳膜的嗓音说。“好说好说。”他沉着地说:“曹某人大公无私,立身处世不愧于天,无怍于人,何惧鬼神?心正则百邪迥避,即使有鬼神也用不着害怕,阁下以为如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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