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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变(2)


  赵老板知道是姚经理的声音,立刻转过身来,带着笑容,对着门边的客人。但几乎在同一的时间里,他的笑容就消失了,心中突突的跳了起来。

  走进来的果然是姚经理和陈经理,但他们都露着仓惶的神情,一进门就把门带上了。

  “不好啦,赵老板!……”姚经理低声的说,战栗着声音。

  “什么?……”赵老板吃吓的望着面前两副苍白的面孔,也禁不住战栗起来。

  “德兴给他们……”

  “给他们捉去啦……”陈经理低声的说。

  “什么?……你们说什么?……”赵老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重复的问。

  “你坐下,赵老板,事情不要紧,……两三天就可回来的……”陈经理的肥圆的脸上渐渐露出红色来。“并不是官厅,比不得犯罪……”

  “那是谁呀,不是官厅?……”赵老板急忙的问,“谁敢捉我的儿子?……”

  “是万家湾的土匪,新从盘龙岛上来的……”姚经理的态度也渐渐安定了,一对深陷的眼珠又恢复了庄严的神情。“船过那里,一定要我们靠岸……”

  “我们高举着× ×国旗,他毫不理会,竟开起枪来……”陈经理插入说。

  “水上侦缉队见到我们的旗,倒低低头,让我们通过啦,那晓得土匪却不管,一定要检查……”

  “完啦,完啦……”赵老板叹息着说,敲着自己的心口,“十万元现银,唉,我的四万元!

  “自然是大家晦气啦!……运气不好,有什么法子……”陈经理也叹着气,说,“只是德兴更倒霉,他们把他绑着走啦,说要你送三百担米去才愿放他回来……限十天之内……”

  “唉,唉……”赵老板蹬着脚,说。

  “我们两人情愿吃苦,代德兴留在那里,但土匪头不答应,一定要留下德兴……”

  “那是独只眼的土匪头,”姚经理插入说,“他恶狠狠的说:你们休想欺骗我独眼龙!我的手下早已布满了毕家碶!他是长丰钱庄的小老板,怕我不知道吗?哼!回去告诉大老板,逾期不缴出米来,我这里就撕票啦!……”

  “唉,唉!……”赵老板呆木了一样,说不出话来,只会连声的叹息。

  “他还说,倘若你敢报官,他便派人到赵家村,烧掉你的屋子,杀你一家人哩……”

  “报官!我就去报官!”赵老板气愤的说,“我有钱,不会请官兵保护我吗?……四万元给抢去啦,大儿子也不要啦!……我给他拚个命……我还有两个儿子!……飞机,炸弹,大炮,兵舰,机关枪,一齐去,量他独眼龙有多少人马!……解决得快,大儿子说不定也救得转来……”

  “那不行,赵老板,”姚经理摇着头,说,“到底人命要紧。虽然只有两三千土匪,官兵不见得对付得了,也不见得肯认真对付,……独眼龙是个狠匪,你也防不胜防……”

  “根本不能报官,”陈经理接着说,“本地的官厅不要紧,倘给上面的官厅知道了,是我们私运现银惹出来的……”

  “唉,唉!……”赵老板失望的倒在椅上,痛苦得说不出话来。

  “唉,唉!……”姚经理和陈经理也叹着气,静默了。

  “四万元现银……三百担米……六元算……又是一千八百……唉……”赵老板喃喃的说,“珠玉满怀……果然应验啦……早做这梦,我就不做这买卖啦……这梦……这梦……”

  他咬着牙齿,握着拳,蹬着脚,用力睁着眼睛,他不相信眼前这一切,怀疑着仍在梦里,想竭力从梦中觉醒过来。

  二

  五六天后,赵老板的脾气完全变了。无论什么事情,一点不合他意,他就拍桌骂了起来。他一生从来不曾遇到过这样大的不幸。这四万元现银和三百担米,简直挖他的心肺一样痛。他平常是一分一厘都算得清清楚楚,不肯放松,现在竟做一次的破了四万多财。别的事情可以和别人谈谈说说,这一次却一句话也不能对人家讲,甚至连叹息的声音也只能闷在喉咙里,连苦恼的神情也不能露在面上。

  “德兴到那里去啦,怎么一去十来天才回来呢?”人家这样的问他。

  他只得微笑着说:

  “叫他到县城里去,他却到省城里看朋友去啦……说是一个朋友在省政府当秘书长,他忽然想做官去啦……你想我能答应吗?家里又不是没有吃用……哈,哈……”

  “总是路上辛苦了吧,我看他瘦了许多哩。”

  “可不是……”赵老板说着,立刻变了面色,怀疑人家已经知道了他的秘密似的。随后又怕人家再问下去,就赶忙谈到别的问题上去了。

  德兴的确消瘦了。当他一进门的时候,赵老板几乎认不出来是谁。昨夜灯光底下偷偷的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完全像一个乞丐:穿着一身破烂的衣服,赤着脚,蓬着发,发着抖。他只轻轻的叫了一声爸,就哽咽起来。他被土匪剥下了衣服,挨了几次皮鞭,丢在一个冰冷的山洞里,每天只给他一碗粗饭。当姚经理把三百担米送到的时候,独眼龙把他提了出去,又给他三十下皮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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