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太玄书阁 > 苏青 > 续结婚十年 | 上页 下页 |
| 一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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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局促不安地站在电梯中,电梯中的空气极肃穆,几乎连各人的轻轻呼吸的声音都听得见。我偶然抬头一望,才知道自己正站在那位长官的旁边,他的面上似笑非笑的,眼睛瞧向空间,仿佛看了我,又仿佛根本不知道我的存在。我忽然觉得一阵不好意思,重又低下头去,电梯像腾云驾雾般往上升着,须臾已到十四楼了。 开电梯的恭敬地拉开了门,门口许多人都躬身相迎,那位长官仍就大踏步走出去了,其余几个也紧随着出去,亦步亦趋,唯恐落后,接着就是众人像捧凤凰似的把他捧到不知哪里去了。我独自在后出来,举目无亲地,不知道走向哪边。我悔不该心太急抢先挤进电梯,跟着潘子美一同上来又该多么好呢?如今,唉,我几乎要哭出来了。 正在难堪之际,一个穿着深灰色长袍的清癯文人走过来招呼我了,与他同走的还有一个蓝袍黑褂的中年绅士,他的面貌生得很清秀,鼻架玳瑁边眼镜,举止潇洒的,令人见了如睹冬天的太阳。那个穿深灰色长袍的清癯文人原来就是鲁思纯,他招呼过我以后,便替我介绍那个中年绅士:“这位是大江报社的社长徐光来先生。” 一面又把我拉向前去对他介绍道,“这位是苏小姐。” 徐先生很和蔼地夸奖我的文章写得好,“我是在七八年前已经知道你了。” 他微笑着说:“在鲁先生编的《清风》上,常有你的大作发表。” 我心里很想谦虚几句,可是不会说,却也知道徐先生是风雅的人物,与此地声势煊赫的戚先生颇相交好,《大江报》便是戚先生出资办的。过了许久,我才嗫嚅着回答:“我没有社会经验,什么也不懂,全仗前辈指教。” 寒暄间,潘子美也上来了,大家谈了几句,有人来通知说:“开会了,请到里面去。” 于是大家都到了门旁,门敞开着,里面端端正正地铺着白台布,花瓶里插着灿烂的鲜花,怒放而有精神。上首正中挂着国父遗像,两旁是大幅党国旗。在党国旗的下面,刚才那位瞧见过的长官庄严地站着,头发乌黑光亮,神情威武地。于是众人都趑趄不敢前进,推让了许久,只听见有一个穿国民礼服的笑道:“还是请这位小姐先进去吧。” 我听说吓得转身向后退,刚才进电梯的一幕已经够窘了,这次我无论如何不肯先进去。 这样大家又挨过片刻,几个白发飘飘的老者先进去了,大家便鱼贯而入,我紧紧跟着鲁思纯,这次潘子美倒也安安静静地同着我们走,只有徐光来却早已给他的熟人招呼过去了。我们站在左排的中间,我的面前恰好放着一只花瓶,我仗花枝挡住面,偷眼向众人打量时,只见三四百人济济一堂的,不是穿着笔挺国民礼服便是蓝袍黑褂,只有鲁思纯一个不遵照规定,我与他站在一起,仿佛是化外之民,心里很不好意思。许多进来的客人都走上前去向那位长官致敬,那位长官也笑着一一与他们握手。潘子美在旁对我说道:“你也上去同金总理握握手吗?我替你介绍。” 我听了急忙摇头,这才知道那个同上电梯的长官原来就是金总理了。 大家密密排排的站着,茶点放在桌上,金总理举杯祝“各位健康”,大家雷也似的应声“总理健康”,我瞧着心里暗暗好笑。接着是金总理发表一套谈话,有人记录,拍照,之后又有许多所谓名人演说,我却根本没注意他们。在热闹的会场中,我只想找个机会问潘子美一声,托他代找职业的事究竟怎样了,但是几次回头瞧他的脸时,却见他的脸色是严肃的,似乎听得很出神,我不好意思打断他的注意力。三番四次想开口,三番四次都忍住了,正犹豫间,只听得鲁思纯忽然凑近我耳朵来向我低低说道:“金总理在瞧着你呢……” 话犹未毕,大家就散会了。 出来时,潘子美告诉我已替我设法找到一个职业,是中国电影公司编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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