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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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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来磕一个。”琵琶的三表姐说。 “我先磕。”二表姐说。 “我帮你敲磬。”三表姐说。 “我来敲。”琵琶说。 “让表妹敲。”二表姐说。 琵琶接过铜槌,立在桌边,敲了铜磬空空的球顶。磕一下就敲一次。小小闷闷的声音并不悦耳,倒像是要求肃静。敲第二声之前似乎该顿一顿。琵琶真想叫表姐们别磕得那么快,促促的动作像是羞于磕头。 “要不要磕一个?”她们问她。 “不要,我只想敲磬。” 为了配合她,又磕了一遍。 一个瞎眼的老妈子闻声而来,说:“我也来磕个头。桌子在哪?二小姐,扶我过去。三小姐。” 谁也不搭理她。 老妈子并不走开。她异常矮小,一身极破旧的蓝褂子。看着地下的眼睛半阖着,小长脸布满皱纹,脸色是脏脏的白色,和小脚上自己缝的白布袜一样。蹬着两只白色的蹄子,她扶着门,很有点旧式女子的风情。 “大小姐。”她又喊,等着。 扶墙摸壁走进来。 “好了,我来搀你。”三表姐说。 “嗳唷,谢谢你,三小姐。还是三小姐好。我总说三小姐良心好。” “来,走吧。”三表姐搀着她的胳膊,“到了。” 老妈子小心翼翼跪下来,却跪在一只狗面前。三表姐笑弯了腰。 “笨,”大表姐憎厌地说,“这是做什么?” 老妈子嘴里嘀嘀咕咕地爬了起来,摸索着出去了。 “她真讨厌,”三表姐说,“脏死了。” “她顶坏了,”二表姐说,“你当她眼睛看不见啊?专门偷香烟。” “她会抽烟?”琵琶诧道。 后来她看见老妈子在穿堂里抽香烟,深深吸着烟,脸上那静静的凄楚变成了放纵的享乐。吞云吐雾之间,仰着下颏,两腮不动。瞎了的眼睛仿佛半闭着看着地下,讥诮的神色倒也吓人。 女孩子们总是小心眼里转呀转的。 “要张福买一磅椰子糖来。”二表姐跟三表姐说。 “他不肯垫钱了。” “叫胖子去,他刚领工钱。” “不要,胖子顶坏了。”她说,眯细的眼睛闪着水光,牙齿咬得死紧。 “再租点连环图画来。” “还要鸭肫肝。” “好。” “我去问厨子借钱。” “连环图画可以赊。” 没多久最小的女儿回来了,把连环图画书和一纸袋的肫肝朝她们一丢。 “还有椰子糖。” “这是半磅?” “嗳。” “到房里躺着看去。” 大家躺到没整理的床上,每人拿本连环图画书。绉巴巴的大红花布棉被角上脏污了,摸着略带湿冷。租来的书脏脏的气味和鸭肫肝的味道混在一起。琵琶拿的是《火烧红莲寺》的第一册,说的是邪恶的和尚和有异能的人。三表姐愿意等她看完,好从头看起,自己拿了两个肫肝出去了。 “舒服吗?”二表姐问琵琶。 “舒服极了!” “你喜不喜欢我们这儿?” “喜欢极了。” “那就不要回去了,就住在这儿。” “那不行。” “怎么不行?就住下别走了。” 不可能的。琵琶还是希望这幢奇妙的屋子能圆了她的梦。这里乱糟糟的人,乱糟糟的事,每分钟都既奇美又恐怖,满足了她一向的渴望。 “姑爹下来了。”三表姐进来说。 “快点,躲起来。”二表姐跳了起来,“找不着你就得他一个人走。” “躲到门后边。”大表姐忙笑着说,也兴头起来了。 “琵琶呢?”榆溪站在门口笑问道。 “楼上,姑爹。” “躲在哪里?出来出来。”他喊道,两句话做一句讲。 琵琶紧贴着墙躲在门后,心跳得很。她父亲的脚步声进了隔壁房间。 “出来出来。” “真的,姑爹,她不在这儿。她在楼上。” 他出房间到过道上,上了楼。二表姐在门口帮琵琶偷看。 “这样不行。我知道哪里他找不到。” “哪里?”大表姐问道。 “五楼。总不能到姨奶奶的房里找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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