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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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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我得走了。”还是又拿起了书,垂眼钉着。 “你喜不喜欢京戏?” 他想了想,含糊应道:“不知道。”淡淡一笑,头略摇了一摇,撇下不提了。 琵琶不再说话,他说:“搅糊表妹了。”便走了。 下次来还是一样。她猜他是要自己把家里的每一个人都应酬到。 柳絮问:“褚表哥常来么?” “嗳,也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 “讨厌死了。” 诧于她那恼怒的声口,琵琶倒乐意她这次少了那种圆滑的小母亲似的笑容。倒像两人是真正的朋友。 “他进来坐下,一句话也不说。” “芳姐姐也是这么说。老是进来坐,一句话也不说。芳姐姐说他讨厌死了。” “他也上你们家去?” “倒不常来。他只往有钱的地方跑。” “我们家没有钱。” “姑爹有钱。” “喔?”琵琶诧异道。 “他当然有钱。你知道芳姐姐怎么说褚表哥么?”一手遮口,悄悄道,“管他叫‘猎财的’。以为她会看上他。哼,追芳姐姐的人多了。” 琵琶骇笑,“这么讨厌还想猎财!” 猎财的人将她看作肥羊,琵琶倒哭笑不得。她还是富家女吗?却连一件大衣都没有。与芳姐姐归入同类,她应该欢喜欲狂,芳姐姐二十四岁,衣着入时又漂亮。但是听见说褚表哥也是一样去默坐,不禁怆然。 荣珠有天说:“要不要烫头发?你这年纪的女孩子都烫头发了。” 还是第一次提到琵琶的外表。说得很自然。琵琶登时便起了戒心,不假思索便窘笑道:“我不想烫头发。” 荣珠笑笑,没往下说。 其实琵琶早想烫头发,人人都会说她变了个人,下次褚表哥来准是吓一跳。她不喜欢直直的短发,狗啃似的,穿后母的婚前的旧衣服,穿不完的穿,死气沉沉的直条纹,越显得她单薄、直棍棍的。 珊瑚道:“等你十八岁,给你做新衣服。” 珊瑚一向言出必行,但是琵琶不信十八岁就能从丑小鸭变天鹅。十八岁是在护城河的另一岸,不知道有什么办法才能过去。 “你就不能把头发弄得齐整一点?” “娘问我要不要烫头发。” “你娘还不是想嫁掉你。”珊瑚笑道。 琵琶笑笑。她很熟悉那套模式:烫头发,新旗袍,媒人请客吃饭,席间介绍年青男人,每个星期一齐吃晚饭,饭后看电影,两个人出去三四回,然后宣布订婚。这是折衷之道,不真像老派的媒妁之言,只是俗气些。她不担心。谁有胆子在她身上试这一套! “我说不想烫头发。” “别烫的好,年青女孩子太老成了不好看。” 表大妈从城里打电话来,珊瑚要她过来。 表大妈望着琵琶道:“小琵琶。”有些疑惑的声口。 “快跟我一样高了。”珊瑚道。 “净往上长,竹竿似的。倒没竹节,像豆芽菜。嗳,女大十八变,知道往后什么样呢。”表大妈和气地道。 “她至少头发别那么邋遢。” “她是名士派。对,名士派。”表大妈得意地抓住了这个字眼,“名士派。跟她秋鹤伯伯一样。” “我不是。”琵琶喊,觉得刺心。 “那怎么这么邋遢?”珊瑚道。 “你这年纪的女孩子应该喜欢打扮。还是一天到晚画画看书?瞧不起钱?” “不是!我喜欢钱。” “好,给你钱。”珊瑚给她一毛。 “我不想跟鹤伯伯一样。” “奇怪你不喜欢他,他那么喜欢你。” “他回来后见过么?”表大妈问珊瑚。 “鹤伯伯从满洲国回来了?”琵琶诧异道。 “嗳。” “真带了姨太太回来了?”表大妈身体往前凑了凑,急于听笑话。 “我问过他。我说恭喜啊,听说找到新欢了。他只摇头叹气,说:‘全是误会,我也只是逢场作戏。’” “他两个姐姐怎么说?差事丢了,又弄了个姨太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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