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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玄书阁 > 张爱玲 > 六月新娘 | 上页 下页
三〇


  (榕入。芳见榕,立挽启臂,亲昵地向他微笑。启受宠若惊,报之以微笑。然后他发现了榕,与榕目光接触。启有点窘,又有点恼怒,立即掉过头去。)

  榕:(闲闲地)出去散步,是不是,何教授?

  启:(顽抗地)嗳。

  (芳挽启臂昂然走出,不理睬榕。

  (榕瞠目望着他俩的背影。

  (苓在楼梯上出现,下楼。她的头发已改梳与芳完全相同的式样。)

  榕:(闻高跟鞋声,回顾见苓)嗳,纬苓,你的头发怎么了?

  苓:你说这样好不好?(旋过头来给他看)

  榕:(摇头)你光是头发学她的样子有什么用。

  苓:(心虚地窘笑)我不懂你说什么。

  榕:(低声)我早知道了,你不用瞒我。

  苓:(倚在最后一根楼梯栏杆上)你怎么知道的?

  榕:那还看不出来?

  苓:(恐慌)文炳知道不知道?

  榕:他要不是那么个大傻瓜,他也早知道了。

  苓:你可千万别告诉他。

  榕:我去告诉他干吗?

  苓:你看纬芳是真爱他么?

  榕:(摇头)她不过是耍弄他。现在倒已经又有了个何教授。

  苓:(迫切地)哦?

  榕:可是她不会为了个穷教授放弃文炳的。好在王寿南的儿子明天就要来了,又年轻,又是天字第一号的大阔人。敢保他一来,什么教授呀,文炳呀,全给淘汰了。这是你唯一的希望。

  (文入。苓急扯了扯榕的衣服示意。榕回顾见文。)

  文:纬芳呢?

  榕:她出去了。

  文:出去了?不会吧?她叫我在游泳池等她。

  (启匆匆自玻璃门入,四顾,找了一副太阳眼镜。)

  启:这是不是纬芳的?(改口)呃……这是二小姐的吧?

  (文向前走了一步,望着启。)

  榕:(向苓)这是何教授。(向启)这位是大小姐。

  启:(向苓点头微笑,匆忙地)对不起,二小姐等着要。出去散步,忘了带太阳眼镜。(急出)

  (静默片刻。文像是要跟出去,走到玻璃门口又停住了,呆在那里。

  (苓同情地望着他,作苦痛的微笑。)

  §第廿六场

  景:饭厅

  (芳在餐桌上摊着化装跳舞的服装,加钉花边水钻亮片子等。

  启坐在旁边看。

  (文入。)

  文:(强笑)纬苓叫我来叫你们去吃点心。

  芳:噢,就来了。

  文:这是你今天晚上化装跳舞的衣裳?

  芳:嗯。

  文:你扮什么?

  芳:扮杨贵妃。启华(指启)扮高力士,搀我进去。

  文:(忍气,佯笑)谁扮唐明皇?

  芳:唐明皇的衣裳没有。好容易借来这么两套。(持高力士帽置启头上试戴)眼镜可不能戴。

  (代他摘下眼镜。

  (文不能忍耐,猝然转身出。)

  §第廿七场

  景:客室

  (榕与苓在吃点心。沙发前矮桌上放着茶点、咖啡。文入。)

  苓:文炳,化装跳舞你有衣裳穿么?(替他倒咖啡)

  文:我正在想不去了。化装跳舞这玩意儿,实在不大感到兴趣。(苓失望。榕看看她。)

  榕:(向文)你去一会,早点回来也是一样。就在青山饭店,(用下颏指了指)这么近。

  文:我也没衣裳穿。

  苓:我爸爸有一套衣裳,可以借给你。

  (芳偕启入。文立即拿起一张报纸,埋头看报。)

  苓:(向芳)爸爸那件化装跳舞的衣裳有没有带来,你知道不知道?

  芳:我记得仿佛带来了。(坐下,将三明治递给启。启取食)

  苓:(向文)我去拿来你瞧瞧。(出)

  (芳倒咖啡。)

  文:(向芳)待会儿给你多照两张杨贵妃的照片。

  芳:对了。(向启)我们照两张相,留着做个纪念。

  (文气愤,报纸豁喇一声响,又埋头看报。)

  芳:启华,你瞧,爸爸新买的古董。(指炉台上铜器)你给估一估是真是假。

  启:(起立检视,摇头)我上次就告诉叶经理,这种铜器都靠不住。

  榕:(笑)何教授,你总该知道,人家自己愿意上当,你警告也是白警告呀!

  启:(怒)你说谁?

  榕:(望着他微笑)说谁?说我姑父。还有谁?难道是说你?

  芳:(打岔,以手帕扇风)真热,一点风都没有。(向启)咱们出去坐一会。(自玻璃门出,至走廊上)

  (启狠狠地瞪了榕一眼,随芳出。)

  §第廿八场

  景:走廊

  (芳倚柱立。启出,立她身旁。)

  启:你那表哥——真是神经病!

  芳:你别理他。

  启:(抚芳臂)他这一向有没有跟你找麻烦?

  芳:(长叹)他反正总是那样疯疯癫癫的。我真替他难受。

  启:你的心太好了。

  芳:我知道。我的毛病就是心太软。

  启:对了。比方你对陶文炳,其实你应当老实告诉他,叫他死了这条心。

  芳:(别过脸去)你又来了。

  启:你没看见他那神气,就像你是他的。

  芳:他也怪可怜的。

  启:你还是有点爱他。

  芳:不,不,绝对不。

  启:那你为什么不肯告诉他?

  芳:我实在是不忍心。他已经够痛苦了,再也禁不起这打击。

  启:有时候一个人非心狠手辣不可,拖下去反而使他更受刺激。

  芳:你这话很有道理。可是……我这人就是心软,踩死一只蚂蚁,心里都怪难受的。

  启:反正迟早总得告诉他的。(握住她的手,低声)你现在马上就去告诉他。

  芳:别这么逼我好不好?(撒娇地把头倚在他胸前)你老是欺负我。

  启:(软化)纬芳!(抱住她)

  芳:也不知怎么,自从遇见了你,就像你有一种魔力,使我完全着了迷。

  启:(晕陶陶)真的?

  芳:不知道别的女人看见你,是不是也像我这么着迷?

  启:(俨然以大情人自居)你放心,纬芳,我反正只爱你一个人。

  芳:启华!

  启:可是你得老实告诉我,你对我不是一时迷恋吧?你是真爱我?

  芳:你还用问吗?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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