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太玄书阁 > 周立波 > 山乡巨变 | 上页 下页 |
| 九五 |
|
|
|
▼下卷 ▼二十七、早起 正月里的一个清冷的黑早,太阳还没有出来,东方山后的天上,几片浓云的薄如轻绡的边际,衬上了浅红的霞彩;过了一阵,山峰映红了;又停一会,火样的圆轮从湛蓝的天海涌出了半边,慢慢地完全显露了它的庞大的金身,通红的光焰照彻了大地;红光又逐渐地化为了纯白的强光。白天开始了。雾色的炊烟飘泛在家家的屋顶。鸡啼鸭叫,牛也赶热闹,按照它们各自不同的年龄、性别、体格和音色发出不很秀丽,但也不太难听的错杂的长鸣。 已经沾了春,地气不同了,雪花才停住,坪里、路边的积雪就都融化了。到处是泥巴。大路中间,深浅不一的烂泥里,布满了木屐的点点的齿迹和草鞋的长长的纹印,有些段落,还夹杂着黄牛和水牛的零乱的蹄痕。 初级化以后,毛主席、党中央和各级党委领导全国的农村又掀起了一番深刻、广泛的变化。在短短的期间以内,所有初级社都转成了高级社。和全国全省的各地一样,清溪乡的常青初级农业社,经过邓秀梅和李月辉一个来月不停不息的奔忙,并入了两个小社,扩进了一批单干,建成一个约有九百人口的高级社,还叫常青社;刘雨生被选为社长,谢庆元勉强当选为副社长。说是勉强,因为有一些社员开首硬不肯选他。为了这事,李月辉和刘雨生暗地里做了好多说服的工作。 在清溪乡里,高级化运动大致还顺当。仅仅在山林归社这个问题上,他们碰到了一些微弱的阻碍。在这方面,刘雨生自己也遇到了心里和身外一连串的烦恼,特别是为了劝通有块茶山的盛佳秀,他费了一点点唇舌。 等到社建成,春耕开始时,社里又发生了新的情况,碰到了新的困难。这是因为,正像李月辉说的:“旧的皇历看不得,新的日历还没有出来。” 要照老办法,春初一开天,人们就各自赶着牛,掮起犁耙,到自己的田里去了。但是现在,社员们该到哪里去呢?田都入了社,要归社调摆。他们赤脚草鞋,系起腰围巾,掮着锄头或耙头,成群结队,去找社长刘雨生,听他排工。 到了刘家茅屋前面的茅封草长的地坪里,人们看见堂屋关闭了。双幅门上吊起一把小铜锁。刘雨生不在。把肩上的家伙放下来,人们有的站在地坪里,有的走上阶矶,坐在竹凉床子上,有一句、没一句地扯起谈来。亭面胡走去推灶屋的门,也关死了。他从门缝往里瞄一眼,就退了几步,坐在一盘磨子上,打个呵欠,说道: “都起这样早,等他一个人。” “是呀,耽误人家的工了。”陈先晋答白。 “你说这个角色,到哪里去了?我从门缝里瞄了一下,灶里冷火悄烟的,只怕夜里都没有落屋。” “他还有空落屋呀?”高高大大、黑皮黑草的谢庆元粗声粗气说,声音有一点嘶哑。 “他不在,你也可以当家嘛。”亭面胡对谢庆元说。 “我当什么家?我还能当家?我是什么人?”谢庆元满腹牢骚。 “你是副社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不能当家?”亭面胡说。 “我不敢当。”谢庆元说。 “哪个不要你当了?”陈大春跳了过来,粗鲁地质问。 “唉,唉,算了吧。”亭面胡劝道,“清晨白早,吵什么架?这个家你们都不当,由我来当吧。” “那好极了,面胡哥,你当家,我好有一比。”龚子元冷冷浸浸,笑一笑说。 “好比何来?”亭面胡学着乡里说书的人的口气。 “好比无牛捉了马耕田,好比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 “你这个家伙,敢看不起我?” “我哪里敢看不起你?我是说……” “莫逗耍方了!”陈大春最看不惯龚子元,连忙岔断他的话,又问大家:“你们说,社长到底到哪里去了?” “摆明摆白,一定是开会去了。”大春的老弟,孟春肯定说。 “开会去了?开什么会?我为什么不晓得?”谢庆元说,“告诉你们吧,昨天夜里是没有会的。他只怕是跟亲家母开枕头会去了。” “哈,哈,”草垛子那边,爆发了笑声。大家一看,那是龚子元。为了避开陈大春,他退到了草垛子脚下,手里拿着竹根子烟袋,说道:“开枕头会,这名目真好,真是有味,哈,哈,开枕头会,有味,有味。” “不准你侮辱社长!”陈大春一手提锄头,一手捏起拳头骨,大步赶过来。 “看样子怕要打人哪?”龚子元退后一步,背脊贴近草垛子,握住烟袋说。 “你再试试,看我打不打?”陈大春努起眼睛。 “大春,有样子没有?”陈先晋过来,压制他大崽。 |
| 太玄书阁(xuge.org) |
|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