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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二


  “什么破伤风?我不信这些。”陈雪春坚持要下田,盛学文伸开两臂,把她拦住。

  “你快躲开,人家看了,像么子话?”陈雪春说着,又下田去,拖了一阵草。天黑时,收了工,人都回家吃夜饭去了。刘雨生和李月辉商量一下,就到各组去传话,动员大家趁着月亮开夜车。

  晚饭以后,月亮上来了。小风吹动树枝和树尖轻轻地摇摆。田野里飘满了稻草和泥土的混杂的香气。一群精干后生子在塅里继续扮谷。包括受了伤的陈雪春在内的一群妇女又在拖草。他们把草一束一束顿在各条田塍上。在朦胧的月色里,收割了的水田边上的小路,好像筑起了一列一列的黑的围墙。

  亭面胡和陈先晋日里打了一天禾,夜里又在打布滚。从远处,人们听见面胡正在粗鄙地骂牛:

  “咦,咦,嘶,嘶,你这个贼肏的,老子没有睡,你倒想困了?我一家伙抽死你。”他的这些动了肝火或是根本没有认真生气的痛骂是经不起科学分析的。他骂牛是贼养的,又称自己是牛的老子。但牛不介意,在他骂时,略微走得快一点,等他不骂了,又放慢步子。

  还没开镰的禾田里,落沙婆③发出一声声幽凄的啼叫,和布滚的拖泥带水的哗哗的声响高低相应和。

  ③ 落沙婆:一种栖止在田里的小鸟。

  到半夜,没出工的老人们睡在床上,还听见扮桶和布滚的响声都没有停息,陈先晋、亭面胡和扮谷的后生子们还没有收工。

  第二天,天还没有完全亮,三眼铳响了三声。炸雷一样的巨响又把人惊醒,连上床不久的赶夜工的人们也没有例外,都起来了。他们用冷水洗了手脸,驱除了残余的睡意,纷纷下田了。每一张桶要打两石露水谷,才回家来吃早饭。这一天,就是开桶后的第二天,上村和下村一共开了十二张扮桶。塅里和山边,到处听到扮桶的梆梆的声音,里边也包括菊咬筋的一张跛脚桶④的零落的轻响。

  ④ 一张桶要四个劳力,两人割禾,两人扮谷。没有四人的叫做“跛脚桶”。

  第三天,人们分成三个组,一组继续扮禾,一组犁田和耙田,还有一组动手插晚秧。

  广阔的田野现出杂驳斑斓的颜色。没有收割的田里是一片金黄,耙平了的在太阳的照射下闪动着灿烂的水光,插了秧的又一片翡青。“割了一片黄,又是一片青。”盛学文说,“农民都是会用颜色的画家。”

  男子们的肩背和手臂都晒得油黑,汗水出来,像在油布上一样地滴溜溜地一直往下滚。他们都筋肉板板,劲头十足。女子们有的请了假。张桂贞生病;陈雪春被泥里的玻璃割破了脚板。只有盛淑君和盛佳秀还在坚持拖草和打杂。她们都晒得墨黑,也瘦了一些。

  过了十天,双抢将近尾声时,领导上看出大家都累得拖不起脚了,就宣布休息一天。正在这时候,刘雨生想方设法又从食品公司赊购了三只肥猪,全体社员都打了一次牙祭,劲头又足了。

  常青社的水田都一片嫩绿,单干户子的禾还有一多半没有开镰,有些倒了的,谷粒浸在水肚里,已经出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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