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玄书阁 > 现代文学 > 将军吟 | 上页 下页 |
七二 |
|
舌头恢复正常以后,他开始交代了,断断续续地说:“我,骂过吴法宪是……猪……猪司令。我……说过,搞政治的人,不……不懂军事,不能……当司令。我讲过,要为……国家着想,要为空军……着想。我们空军……很年轻,实战不多,还在……建设……发展阶段,要有一个……真能干事的人……来领导。我说过,政治不能……代替军事。部队光喊口号不行,人家……不怕你,你要真能打两下子,还要能把敌人打败,他才不敢来侵犯。我们越不搞军事训练,敌人越欢喜。你看,前儿天就跑到骰山基地来剃了一个光头。我是一建空军就穿了蓝裤子,空军搞得好不好,我怎么能不关心呢?” “等一等,你是在放毒!还在用资产阶级单纯军事观点来蛊惑人心。” “我不是资产阶级,我是烧炭出身的,十五岁开始烧炭,烧到十八岁,搞共产去了。我连资本家都没有见过,见得多的是国民党的俘虏,有很多现在还留在我们部队。我……” 灯光师从门外进来,把范子愚叫了出去。 “江部长叫你快去。” “干什么呀?” “他发火了。” 范子愚跟着灯光师下了一道楼梯,走进六角房底下的那一间房里。 “你们是怎么搞的!”江部长气鼓鼓地劈头责问。 “怎么啦?”范子愚不解。 “你听听,他在讲些什么?” 江部长指着一部正在转动的录音机,送话线从窗户外面牵来,显然是连在楼上六角形房间里的。录音机旁站着邬中、刘絮云和掌管录音机的灯光师。录音机监听喇叭里传出彭其的讲话:“……我的思想根源是农民意识,我们红军里头,一百个人就有九十九个是农民,要不就是农民出身的,读了几年‘人之初’的……” “要他讲这些干什么?……咹?”江部长近乎愤怒,“简直是浪费磁带,我下午是怎么跟你交代的?你都忘了?” “这个老狐狸,真狡猾!”刘絮云卖弄本事地说,“可惜我不能在场,我要在呀,哼!得叫他老实点儿。” 邬中从衣袋里掏出一个本子来,撕了一页交给范子愚说:“就按这上面提问,不要让他啰里啰嗦。” “要抓住要害,抓住要害。”江部长强调说,“早就对你讲了,要害是有计划、有组织地搞罢官夺权,你忘了?” 范子愚被训得无以对答,他在这里变成笨蛋了,跟平常呼风唤雨的气派大不相称。他接过邬中给他的那张纸,仔细看了一遍,装进衣袋,慌忙上楼去。这一顿挨训使他窝了一肚子火,他把它全部发泄给彭其。 “彭其!”他踹开门恶狠狠地说,“你这个老狐狸,是想死还是想活?你把我们当阿斗,胡说些什么?”又喊了句口号,“打倒彭其!” “打倒彭其!” “不许胡扯了!”他想了想纸条上面的题目说,“我问你,你们是怎样阴谋勾结,策划篡夺空军领导权的?” “我没有阴谋,我不想当空军司令,我在党委会上发表意见错了,路线觉悟不高,不懂政治。” “你不老实!” “如果我不老实,就会顺着你们的意思来,那不行,同志们,那样做对党的事业没有好处。” “还在耍他的臭威风!”有人喊。 “这不是威风,这是态度冷静,越是压力大,越要冷静对待。” “他妈的!”范子愚咬牙切齿冲了上去,“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顽固不化的反动派,站起来!别太舒服了!同志们,彭其这么不老实,我们怎么办?” “打翻在地,踏上一只脚!”几个惯于动手动脚的人,吼了一声冲上去,就要动武了。 “同志们!”赵大明猛然间挺身而出,站到会场中间大声说,“彭其在耍阴谋,我们不要上他的当。他刚才说压力大是什么意思?是为以后推翻今天的交代打埋伏。到时候他会说,你们用武斗来压我嘛,压得我只好乱说一通嘛。同志们!彭其是老奸巨猾的,我们的头脑要复杂一点,不能上他的当。”他说着,感到全身的血管都在膨胀,额头上沁出毛毛汗来。他弄不清自己的冲动到底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斗争的需要,还是为了使彭其少受皮肉之苦?说完后,他在心里嘀咕着鼓励自己:“不管怎么样,这是对的,毛主席早就说了,要文斗,不要武斗。” 那几个准备动武的大力士,听赵大明如此一说,便恶狠狠地吼了几声,也就作罢,各归原位去了。 楼下那间房里,江部长正在着急地走来走去。他听到有人气势汹汹地吼叫起来,准备搞武斗,急得把脚一跺,嚷道:“这些草包,除了这,再也不会别的。用武斗对付彭其,蠢家伙!这一手能使他屈服?”他正想再把范子愚叫来开导开导,却听到了赵大明的声音,部长喃喃自语道:“就这么一个有头脑的人了。” 楼上的六角杂屋里,斗争在继续进行。彭其正在不慌不忙地说:“……我是一个大炮筒子,人家都叫我彭大炮,我心里有意见就藏不住,定要讲出来才舒服。但是,我没有组织,没有计划,我没有找其他人串联过。” “其他人是一些什么人?” “就是同我一起犯同样错误的那些人。” “你们那些人是一个阴谋集团。” “坐在一起开会,提的意见又差不多,看起来以为是一个集团,实际上谁也没有通过气,你是你,我是我,各讲各的。一个人带了头,大家意见相同,就跟着讲了。” “是谁带的头?” “这个,北京晓得,不要我讲了。” “我再问你,”范子愚背转身去,偷偷把邬中给他的纸条看了一下说,“一九六五年七月十七日,你在上海碰到了谁?” “我想想看,”彭其感到惊讶,范子愚从哪里弄来这么具体的年月日呢?不久,他想起来了,“哦,那回我在上海碰到过空二兵团的司令。” “你们关在招待所一间小屋里,谈到凌晨三点多钟。” “谈得那么晚?我没有注意时间。” “谈了些什么?” “当时刘亚楼死了不久,我们在回忆他的一生经历,刘亚楼那些七七八八的事我晓得很多。” “还谈了什么?” “还谈了……刘亚楼死后,谁来当司令的问题。” “好,就这样说下去,到底是怎么谈的,清清楚楚地讲出来。”范子愚感到胜利有希望了,找了条凳子坐下来。 “他说可能会叫吴当司令,我说不行,吴是个草包,没有能力,只会吹吹拍拍。” “他恶毒攻击毛主席和林副主席,反动透顶!”有人揭穿说。 |
太玄书阁(xuge.org) |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