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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那个“该死的家伙”是演出部的跟班儿,恐怕当场就要被骂得狗头喷血了。可是,肇事者是男主演,导演只好把那些快冲出嘴边的脏话咽了回去。那个“该死的家伙”接着电话,不一会儿就像恐怖电影中的主人公一样,变得失魂落魄、脸色苍白起来,突然向投影棚外飞奔而去。这简直不像是在拍摄爱情剧。此时此刻,导演再也忍不住了。

  “嗨!江尚永,你这个混蛋!电影还没有拍完,你要跑哪儿去?”

  然而,尚永的耳朵里现在听不进导演的叫骂声,只有刚才从电话那头传来的小姨子惠媛的声音在嗡嗡作响。

  “姐夫!不好了呀,姐姐驾车时头撞到路边的树上了,现在送到医院去了!”

  尚永拼命地挥动着两只手臂拦计程车,嘴里不自觉地冒出一句脏话来。

  “柳惠灿!你这个该死的女人!这就是你所谓的好好活下去吗?”

  “这个患者真是奇迹般地生还呀!在这样的车祸中,脑部受伤还能幸免于难!”

  听了主任医生的说明,刚从摄影棚飞速赶到医院的尚永终于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在他听到车祸的消息后,不顾导演的谩骂憋着一口气赶到医院时,夜色已经完全降临了。他飞快地跑着,两肋都生生地痛。到医院病房时,他看到惠灿正躺在病床上,身体完好无损,完全不像是被林荫树撞过的样子。

  “呼,嗬嗬嗬嗬,呼,嗬嗬嗬嗬。”

  惠灿那极其熟悉的打呼声刺激着他的神经。尚永本来以为,既然头部被撞了,惠灿应该会是一副浑身缠满绷带或是折断了一条腿的惨相。看到她额头上只贴了一张创伤膏,还打着呼噜,一副太平无事的样子,尚永心里涌起一股无名怒火。听到她出车祸的消息后,他连拍着的电影都不顾,就憋着一口气跑了过来。他感到自己真是太傻了,真想把还在酣睡的惠灿敲醒了。就在这时,惠灿闭着的双眼突然睁开了。

  面对签完离婚协议后第一次见到的妻子,尚永最先说的欢迎辞就是:“你形象真是不错呀!说是要好好生活下去,却一天都过不了!”

  在平时,如果他这样挖苦她,她会立即皱起眉头,脸也会变得通红通红的,然后用尖利的声音高喊着丈夫的名字,于是两个人的“战斗”就开始了。可是,奇怪的是,惠灿平时的那种锐利的目光、尖利的叫喊声并没有出现。她只是注视着面前的男人,脸上带着一副像是一下子猜中了什么似的表情。

  “那是什么呀?我脸上粘着什么呀?”

  她跟往常一样,脸上露出了困惑的表情,尚永这才开始暗暗担心起来。不会只是表面看起来完好无损,而身体内部有什么地方出了大问题吧?于是,他走到她躺着的病床边上,抚摸着她的面颊,忧心忡忡地问道:“惠灿,你哪儿不舒服呀?没事吧?”

  就在这时,惠灿身体猛地一颤,然后用极其夸张的动作将停留在自己面颊上的手打开了,就像打掉了一只在脸上爬的虫子。对于这一突如其来的动作,他大吃一惊,接着就发火了。

  “你这是干什么?”

  尚永愤怒地质问着惠灿,而惠灿却在看着他,就像是生平第一次见到他一样。那一刻,她的眉毛好看地蹙了起来,而且开始挠自己的头发,就像以前碰到困难时那样。然后,她带着一副真是一无所知的表情,对两年来同床共枕、一起生活的丈夫这样问道:“嗯……对不起……请问您是谁呀?”

  惠灿打起精神从病床上起来之后,刚一坐下,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些。一开始听到那句话的时候,尚永并不怎么惊讶。因为,在遭受离婚“炸弹”袭击之后,尚永变得对什么事都毫不惊奇了,他以为妻子又在开玩笑呢。

  “怎么?是想对我开个玩笑,作为死而复生的纪念?”

  可是,听完惠灿下一句气鼓鼓的回答,就会发觉情况正在变得极不正常了。

  “我可没有和陌生男人开玩笑的恶习!这里是哪儿呀?好像是哪个医院的病房。”

  惠灿注视着这个初次见到的英俊男人。他像是遇见了鬼一样,脸色苍白,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他有着随意而又散乱的头发、又粗又浓的眉毛、异常坚毅的眼睛、高耸挺立的鼻梁、宽阔的肩膀、与她站在一起显得很不协调的长腿,穿着舒适的V领棉T恤和牛仔裤,着装很朴素,式样却很新颖。就在惠灿一脸迷茫地从头到脚打量着他的时候,他飞快地走到她面前,捧住她的脸,凝视着她的脸和眼睛,像是要看穿她一样,直到她开始摇晃自己的脑袋。

  “再说一遍!你刚才说什么?”

  那一刻,惠灿心想,这个奇怪的男人是不是想挨上一巴掌呀?她装作一点也不害怕的样子,很神气地扬起下巴,清清楚楚地回答说:“我说的是不知道你是谁!在我叫喊之前,把你的手放开!我觉得很疼!”

  尚永放下手来,接着就去按呼唤医生的呼叫铃。在使劲按了一通呼叫铃之后,尚永回过头望着惠灿,脸色变得极其僵硬可怕。

  面对他那张可怕的脸,惠灿壮着担子小心翼翼地再次问道:“大叔,您到底是谁呀?”

  “大叔?”

  听到同岁的妻子叫他“大叔”,尚永感到心里很受伤。面前这个该死的女人以前也曾经这样打击过他,当时她眨着乌黑的清澈无比的眼睛说:“现在我太讨厌你了!连你的名字我都想完全忘掉!”

  他注视着这个连自己丈夫的名字都想完全忘掉,并且最终如愿以偿的女人,眼神里充满了痛苦。接着,他满含痛苦的回答像惊雷一样传到了惠灿的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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