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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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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早苗一个高中同学来电,要她偕同老公一起赴她祖父的寿宴。 那个同学家是镇上的大户,爸爸是县议员。阿苗跟她并无深厚交情,本可能老死不相往来的同学,提出这种邀约的目的很明显——阿苗听得出,同学的爸爸想认识傅强,她则是最佳媒介。 傅强替她帮阿公争口气了吧?地底下的阿公一定笑得合不拢嘴了。?这台风怎么不晚两天再来呢?那样的话,她和傅强就有借口不赴寿宴了。 她不自觉地踱进阿公的房间。留恋的眼神徘徊于屋内各式各样的小东西。 她在国二家事课时做的一束丝袜;国三时用粘土做的烟灰缸、竹编的提篮,手勾纱制成的小桌中……每样成品阿公都将之陈列在房间里。 是她自己让阿公对她的爱蒙上一层灰吗?那些东西明明在桌上、架上都占有一席之他呀。 追念愈深,莫名的伤感就愈深重。阿公过世之后,到此刻她才正视他已不在人间肇实。 “阿公……我知道错了,请你不要生气,请你一定要原谅阿苗,阿苗好想你……” 刚做好农场上防台准备的傅强在这时出现在她身后。 “想阿公了?” 陷入悲伤漩涡不能自拔的她,应声转过身,“我当然想阿公!阿公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你为什么要剥夺我和他相处的权利?!要不是这家中多出一个你,我也不会失去和阿公最后的相处时光,三年耶!” 她大哭着跑出阿公房间,奔下楼之后就冲出大门。 原以为阿苗哭过之后就会回家,没想到狂风骤雨来临时还不见她人影。 傅强刻不容缓地出门找她去了。阿公曾告诉过他,小阿苗最怕台风天。 还好,没花太多时间,他在农场堆放杂物的储藏室里找到了她。 推开门,他确信那可怜的啜泣声发自于她。一道闪电正好让他看见她蜷曲在角落的身影。 脱掉雨衣,他缓缓靠近她。 “阿苗,别怕,我来了。”他柔声安抚着,同时将她接进怀里。 本想抗拒的她,在雷声再度惊天动地响起之际,把头紧紧埋在他的胸口上,双手紧搂他的颈。 一波波柔情冲击出他又一段记忆—— 老三受了伤,藏身在自家的小仓房里。 马灯微微的光,照着狭窄的空间,他意外地看见阔儿,两人默默相视。 他的注视是绝对的思念,藏着千言万语。别过头,他以无情之声问道:“你来做什么?” 她上前轻轻掀开被子,肿胀的伤口怵目惊心,她的心顿时也如他腿上的伤口般淌着血。 “没伤着筋骨,不碍事的。”他没推拒。 “这伤是不能拖了。”深长着眉,她唏嘘地道:“当年治好你那场大病的本田先生已不再是医师了,那根本不是他的正业,我不能去求他,只能带这些药过来,但这些药治不好枪伤。”。 老三知道,本田根本是个日本特务。 “就这么死了,不也一了百了?” 她抬眸,以坚定冷漠的眼神相对,“我说过不准你死,你的命就是我的命,你必须活着。” “阔儿,你恨我。”他像自言自语,眼神变得涣散。 “我不要你死,因为我还想活下去。” 重叹一声,他说:“压住我的腿。” “你要做什么?” “我也想活下去了,活着让你继续恨我。”语罢他拿出小刀,放在灯火上燎了燎。 他的意图很明显。于是,她按着他的腿,别过头去。 刀身在伤口内发出锵然声响。她听着他粗重的呼吸,感觉着他的冷汗淋漓。 子弹被挖出来时,她再也忍不住泪水,心疼地替他上药,绑绷带之后,她问:“还不把子弹扔了?” 他还控着那颗子弹,就着灯光一看再看。 “阔儿,你说,这颗子弹是不是大哥的?” “我不想听这种话。” 他扔了子弹,眼瞳在瞬间变成一种猛禽的栗色。 “你替我转告他,最好离我远点,我就是闭着眼开枪,也不会把子弹打在这种地方” 强压住对他的崇拜之情,她低头收拾药品。 他忽地拉住她的双手,无限温柔地问:“你还记得不?小时候,我们常在这小仓房里玩家家酒,我当爸爸,你当妈妈,我们用泥巴搓了好多个孩子——”他没发现她又流了泪,兀自沉缅在记忆中,只愿一切都停在那段童稚的甜蜜岁月里,“大人们都说,你是我媳妇儿,我天天替你绑辫子,天天哄着你玩,天天——” “够了,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不是你媳妇儿,是你大嫂!” 我也没法儿当妈妈,只愿小萝卜能平安生下孩子,让你当爸爸,你是她肚里孩子的爸爸!你的媳妇儿是她,小萝卜!“一切确是他亲手造成的、不求原谅、不诉心疼,他只沉重地点了下头,凝视她片刻,他道:“你快走吧,我这条命有今晚,没有明早,你别受我连累,快走吧。” “我是要走,可走之前,我要你答应我,你也逃命去吧,走得愈远愈好,他日只要捎个信给我,让我知道你还活着就够了。” “我不能走。” “你还想当土匪?” 他苦笑,“在其他人眼里,我或许是土匪,没想到你也无法改变对我的看法。” “我知道你没做见不得人的事,”她后悔刚才那样问他。在心底,她还是崇拜他的,“几乎整个满州国的百姓都知道你做的是对抗日本人的事,可你不能再继续下去,日本人不会放过你的。” “我逃了之后,小萝卜怎么办?” 她被问得哑口无言,更不甘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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