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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是啊。”她点头,没察觉到他隐藏的怒气。“绛珠草草性清凉,有助于活血化瘀,消肿止痛,加速筋骨再生。”

  “筋骨再生?”

  “嗯,我会先为你接骨,配合针灸,畅活你身上的血气,再敷上这草药,你就不会那么痛了。”她解释。

  原来她是为了他,才不顾危险地攀崖采药。

  他楞楞望她,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你怕痛吗?”误会了他的反应,她带着歉意道:“不好意思,因为在接骨时必须折扭你受伤的骨胳。我知道你摔断骨头已经够痛了,可是为了让你好得更快,我只能──”

  “我不是怕痛。”他打断她。“我只是……”

  “只是什么?”她眨眨眼。

  “我没想到你为了摘这草药,竟会攀上崖去。”他瞪她。“你不是说你不谙水性吗?万一摔下来怎么办?那是瀑布啊!万一你摔下来的话,可不知道会被冲到哪里去啊!”

  “不会的,我很小心──”

  “我当然知道你会小心!”花信语气粗鲁,“只是凡事都有个万一,何况那里──”他忽地一顿。

  她的脸色更加苍白了,贝齿紧紧咬着唇,咬出一道明显的凹痕。

  他在做什么?他自责不已。她是为了他才这么做的,他竟还如此无礼地指责她。

  他叹息。“对不起,我不该对你这样大呼小叫,我只是……唉,你真不该为我这样冒险。”

  她默然。

  他静静望她,良久,又叹了一口气。“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她不语,颤着唇。

  “我不值得你这样对我。十年前的事真的没什么,你用不着如此记挂在心。”

  她这样报恩,反而让他有股沉重的压力啊。

  “你不需要觉得有负担。”仿佛看出他的思绪,她哑声开口,“我是一个大夫,本来就有责任照顾伤者,你不必因此过意不去。”

  他深深望她。“你对所有的病人都是这样照料吗?”

  “……差不多。”

  他不信。虽说医者父母心,却也少有大夫为了病人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除非是圣人,而他不信这世上真有这般无私无我的圣人。

  他确信自己在她心中,绝对占有和其他病患不同的地位。

  也许他该庆幸,有个人如此看重他……

  “哈啾!”细微的喷嚏声拉回他的思绪。

  他微微笑了。这温柔的姑娘,连打起喷嚏来也是这样细声细气的。

  “过来这里。”他握着她的手,将她拉向自己。

  “什么事?”她问。

  他没答话,举起手,拿衣袖替她拭干沾染整张容颜的湿润水痕。接着握住她的发,一吋一吋地拧干。

  她呆呆地由着他动作,好半晌,脑海一片空白。然后,她像忽然寻回了神志,扯回发束,脸颊染上枫红。

  “我、我自己可以来。”她呐呐地说,退开他身边,就着火堆拭拧湿透的长发。

  火光映上她羞红的脸,晕开一抹难以形容的妩媚。

  他怔怔望她。右颊遭火烙伤的印记,确实丑化了一张原本清秀的容颜,可不知怎地,在这样静谧的夜里,隔着这样温馨的火苗,他忽然觉得她看起来──好美。

  美得教他的心跳莫名其妙加速了。

  第二天早上,紫蝶见花信病情稳定多了,便搬了块大石头让他靠背,扶他坐起,又烹煮鱼汤喂他喝下,然后方拿出昨夜辛苦采来的药草,一面捣药,一面与他闲聊。

  不经意地,他问起她父母的事。

  “我娘很早就去世了,她身子不好,多年来缠绵病榻,在我八岁那年死的。”紫蝶黯然道,“后来我爹便带着我四处行医,前年我们到了西方大陆,他让我跟着一个老大夫学针灸,自己则到附近的村落义诊,结果因为一场传染病,也去世了。”

  父母双亡,那么现在的她岂不是孤身一人?一个女孩儿家,独自在异乡漂泊,不会害怕寂寞吗?

  花信一阵不忍。“你有亲戚吗?”

  她摇头。“我们家人丁单薄,没什么亲戚。”

  “那你回千樱国打算投靠谁呢?”

  “……我有个未婚夫。”

  “未婚夫?”他吃惊,“你订亲了?”

  “嗯。他是我爹一个好朋友的儿子。”

  原来已经订了亲家了。莫名的滋味攀上花信心头,他瞪着紫蝶。

  “所以你这次回千樱,就是打算去投靠他啰?”

  “我本来……是这么想。”她低眸,墨睫微颤。

  “什么意思?”他蹙眉,“你现在不这么想了吗?”

  “我没把握他是否想要我这个未婚妻。”

  “什么意思?”

  “自从双方父母替我们订下亲事后,我们就没再见过面了。我想,他也许早就喜欢上了别的姑娘。”她幽幽道,一面自眼睫下偷觑他,眼底带着点试探意味。

  只可惜他没察觉,叹息道:“其实我跟你一样,也有个自小订亲的未婚妻,我们也只是很小的时候见过面。”

  她闻言一震,不觉停下了捣药的动作,手指悄然扣紧。

  “你……喜欢那个未婚妻吗?”她哑声问。

  “我早已忘了她的长相,根本谈不上喜不喜欢。”他淡应。

  “那你打算娶她吗?”

  他沉默。

  她呼吸一紧,感觉连心跳都要停了。“你是不是……不想娶她?”

  “不要拿我的情况跟你的相提并论。我相信你的未婚夫一定会喜欢你的。”他试图安慰她。

  可她却听出了这弦外之音。

  “你的意思是,你不喜欢你的未婚妻?”她颤声问,脸色发白。

  “我们情况不一样。”

  她没说话,呆楞了好片刻,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嗓音,颤着唇道:“是、是啊,但愿我们情况不一样。”她低语,继续捣药,只是手不停打颤,唇边噙着抹凄楚,毫无血色。

  怎么可能不一样呢?他的未婚妻就是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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