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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窦来弟尚不明白他话中之意,一名仆役从里头跑了出来,对着两人道——

  “大管家说了,四海送来的东西都已点清,这是点交证明,二位请回吧。”

  闻言,窦来弟心里自然恼火,可又庆幸此次不是阿爹亲自押镖,遇到这等状况,他肯定二话不出,先祭出一把九环大钢刀再说。

  关莫语却一副怡然自得神态,接过那份证明,慢条斯理地折好放进前襟。

  “告辞。”

  他声音持平,接着拉住窦来弟的小手转身便走,半点儿也不觉突兀,都不知有多自然哩。

  男人的掌心温热坚定,窦来弟方寸陡绷,竟傻傻任他握着,直到出了朱府大门才陡然醒觉。

  “男女授受不亲,你吃我豆腐呀?!”就算内心波动,她还是柔软语调,在似真非真的玩笑话里甩开他的手。

  关莫语定住脚步回头,静瞅着她,那眼瞳深幽幽的。

  “你心里不畅快。”

  这话接得有点牛头不对马嘴,但他说对了,她心里真是不痛快。

  眨眨眸子,窦来弟红唇轻抿了抿,潇洒点头。

  “是啊,就是不畅快。走镖至今,只要是打出四海镖局的名号,谁不是竖起大拇指赞一声好,今日教人如此轻忽,怎还痛快得起来?恶主恶奴,着实可厌!”

  若有机会,定要好好教训一番。

  关莫语不说话,负着手沿着大明湖畔散步而去,窦来弟自是拾步跟上,思索着他在想些什么。

  半晌,他终于开口,双目深远地赏着湖景,嘴角微扬。

  “瞧,这儿还是有好处的。”

  窦来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这儿的景色真是美,跟鄱阳湖畔一样的明媚迷人,天光映在湖上,潋滟摇曳,风徐徐前来,带着不知名的香气。

  是的,尽管那朱府教人厌恶,总还有这片好景。

  心间柔软了起来,深吸口气,她侧目瞅向男子的峻颜,见他目光如此专注,那眼瞳好黑好深,眉型俐落明朗,而那轮廓……忽地,眉心皱折,她沉吟着,抓不住脑中一闪即逝的东西。

  “小心脚步。”

  他轻喝,大掌伸来托住她的肘和腰,稳住差些被石子绊倒的身躯,两人的眸光瞬间对上——

  方寸紧绷的感觉又来啦。

  呃……好奇怪的心情,竟是没来由的……想笑?!

  “关莫语,不是同你说过,男女授受不亲,你又吃我豆腐?”

  她拍开他的手站直身子,佯装生气地瞪着,半开玩笑的。

  他倒直接笑了出来,“总不能眼睁睁看你跌倒吧?虽是风和日暖,可摔进这湖里也不是好玩的,不淹死也要冻死,呵呵呵……更何况三姑娘还是个孩子,对关某来说,尚谈不上男女之防。”

  什么?!

  听到最后,装生气也要变成真发怒了。

  “我就要满十五岁,不是孩子。”她眼睛细眯,一手支在腰际,很有云姨发火时的架势。

  关莫语好似没意识到她的心绪变化,耸了耸肩,淡淡言语——

  “十五岁当然还是个孩子。瞧你个儿这么娇小,难道像个大人吗?”

  这话简直如一把利刀直直戳中她的罩门,痛啊……好痛啊……

  她也是千百个不愿意哪,都快十五岁了,可身长就是比底下的阿紫和阿男矮,连小金宝都快拚过她了,娇娇小小硬是不往上长,说不准……说不准这辈子就只能到此了。

  他别的不提,偏偏往她病因上踩,岂非可恼?!

  “你、你你……”极少有说不出话的时候,她吸气呼气的,忍不住用食指戳着他胸膛,据理力争,“不是长得高就能称作大人,懂不懂啊?!你呢?你没长我几岁,也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唔……在下今年二十有三,已过弱冠之年,是个大人啦。”

  他两指反射一翻,在风中攫住一朵小铃兰,自在地把玩着。

  窦来弟不甘示弱,腮帮子鼓得圆圆的,继续吼出——

  “你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哪儿有个大人模样?!是大人就得像我家阿爹那样长出满腮的胡子。”

  这未免有点儿……强词夺理、牵强附会、强人之所难也。

  关莫语怔了怔,忽地仰头大笑,那笑声忘形地像涟漪般一圈圈地扩大开来。

  经他这一笑,倒把窦来弟的神志抓了回来。

  老天!她在干什么?!丑不丑啊?!

  跺着脚,她语气陡弛,软软地叹出一口气——

  “关莫语,你相不相信,我好久没这样对人说话了?”生气时,她脸容可以笑得灿烂,无辜得如同晨间朝露。

  有很多很多的事,她喜欢倒行逆施,偏不教旁人看出她在算计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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