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玄书阁 > 林如是 > 结绳纪事四簿 | 上页 下页 |
三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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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停在徐爱潘面前轨道上,不是假日,但上下车的人不少。奇怪,一堆人全都不在工作,该上班的时间在这里跟她抢着上火车,不知道都在干些什么吃的。大概别人心里也这样揣测她,这个时间站在这里,她自己也有同样的嫌疑。 离开咖啡店后,她突然想看海,想坐火车,所以她买了火车票,结果就变成这样了。二十七岁还学十七岁的少女搞这种看海看天空星星什么的把戏,肉麻又矫情。她不太有实际感。列车沿着北回铁路,一直到东部海滨,她下了火车,脚踩踏在混凝土上了,才有那种“啊,我真的来了”的感觉。 一下火车天就黑了,她肚子也饿了。想像的跟实际的完全不一样。没有人的心真的痛得破碎掉过,所以也没有人真的知道心痛得要碎掉应该是什么感觉。她以为她应该更哀愁一点,更幽怨一些,更失魂落魄,茶不思饭不想,像她自己小说中写的,很言情方式的如游魂般晃荡,结果走出火车站不到五十公尺,肚子就觉得饿了。 怎么会这样?徐爱潘有点不明白。她应该算是失恋了吧?意志消沉,心情落寞,应该是不会有胃口的,甚至连饥饿的感觉都不该有。可怎么她竟然还是觉得肚子饿?觉得疲劳困顿想睡觉? 一条街走到底,最终她还是找了一家小吃店,找了一间小旅馆。吃吧,睡吧。没力气想悲伤也悲伤不起来。 这旅程原本不在她的计画之内,只是临时撩起的仿十七岁少女式的逾龄浪漫。依照失恋的一般模式,她应该形消骨瘦,至少在异地街道游魂般飘上一个礼拜。但才三天半,她身上的钱就花光了,且虽然有几餐饭因为带的钱不够不能好好吃得像样,减去了一些赘肉,却丝毫不消瘦。 甚至,她也没忘记打电话通知游利华。所以,第四天她回到住处,游利华不惊不慌,完全不盘问她的“失踪”,她以为她去观光,还问她好不好玩。 但胡英英就没那么好打发了。 “阿潘,”电话一通,她劈头便说:“我找你好几天了,你躲到哪里去了?” 徐爱潘稍稍移开话筒,说:“我去东部玩。” “怎么不找我?” “我没钱付你的份。” “谁要你付钱来着的?就想撇开我!” “你三天两头就骚扰我,我哪有那么多美国时间。” “就你会讲这种没良心的话。我这是‘情深义重’,好歹我们是一起穿开裆裤长大的。” “拜托你好不好,不要一天到晚提那档子事,我不穿开裆裤已经很久了。” 胡英英吱吱笑起来。“好啦,不说就不说。你什么时候过来?” “干么?我又不喝咖啡。” “请你吃饭行了吧?”光听那语气,就可以想胡英英在电话那头翻白眼的模样。 徐爱潘想想,说:“我要吃咖哩鸡饭。” “好啦,随便你要吃什么。你过来就是。” 胡英英不是布袋戏里的“秘雕”或小说描写的钟楼怪人,自己又开店,熟的不熟的加上半熟的朋友一堆,却老是喜欢找她搅和。当然,她们有一起穿开裆裤长大的交情,可不是所有青梅竹马的感情都能这么浓。大概因为这世上再没有人能如此清楚她们彼此的底细,不用费心维持门面,也不必耗劲保持气质形象,讲话更不必顾忌吧。 徐爱潘闻闻身上穿了四五天的白衬衫。有点汗味。想想待会胡英英闻到又要碎碎念念,只得勤快地换件衣服。 也只有她能让胡英英那样碎碎念。认识太久,感情源太远流又长,已经孽滋出家人感,所以胡英英不怕她生气翻脸。当然,反过来,她也不怕胡英英生气翻脸,就是怕她碎碎念,比她妈还厉害。 本想搭计程车,但走到路口时,她打消主意,改搭公车。转车时,走经一家花店,被摆在门口的一簇簇玫瑰吸引进去,最惹眼的,还是算那冷到艳的蓝玫瑰。她忍不住,买了一朵。 光一朵就花了她快一百块。她不知道原来这种风花雪月这么吃钱。结账时,她随口说:“现在已经可以顺利培育出蓝玫瑰了?可是好像没看到太多的报导。” 不知是店员还是老板身份的女孩,和善地朝她笑一笑,说:“其实还没能培育出蓝色的,这原本是白色玫瑰,我们把染料溶在水中,花叶由茎吸收水份同时也吸收了颜料。所以,连叶子也是带蓝色。你看!”用手指把一片花叶抚平,展现给徐爱潘观看。 徐爱潘楞一下,没料到这是“蓝玫瑰”的真相。她匆匆探头望一眼,抬眼朝对方笑一下,喃喃说着「原来是这样”。 原来她的蓝玫瑰是人造的。沈冬青说她像蓝玫瑰,原来她像蓝玫瑰的爱情是不存在的。 啊啊,原来。 她付了钱,取过她的蓝玫瑰。她想,等会到胡英英的店里,还是改吃牛腩饭好了。 *** 李云许不知道蓝玫瑰是人造的,仍然三天送她一朵。或许他知道,但对他来说没差别。花就是花。不管红色白色或蓝色,玫瑰还是玫瑰,不会变成海棠或牡丹。 对徐爱潘而言,也变得没差别了。到这地步,若只是单纯的文艺腔,那也太难为他了。但事情总不会那么纯粹的。过程的终点必定有个目的;船到桥头不管直了或沉了,也一定有个结果。她心里有谱,按捺着,不去揣测。 同住一屋子的游利华则一看到蓝玫瑰,脸色就变得极难看。李云许嫌钱多花送个不停固然令人生厌,但现在徐爱潘已不完全算是被动无辜了。她一直给李云许反应,态度若即若离,根本在期待,甚至制造机会成为“准公害”。 游利华的态度徐爱潘自然感受出来。但事实的确是那样。她已经不全然是被动无辜。李云许找她,她给他回应。算算,她已经与他一起吃了好几顿“便饭”,“顺便”看了许多场电影,不能用一句“没办法”当借口就带过。她放任事情“自然发展”,虽然她知这种事情其实必需自觉性的回避,到底失去无辜的立场。 她完全可以拒绝的。 她没有。甚且和李云许肩并肩坐着喝咖啡。 “怎么了?”李云许喝咖啡加奶精不加糖。他已经喝了第三口了,徐爱潘一杯咖啡还完好如初没有动。 “你怎么喜欢上喝这种东西的?那么苦。” “原来你嫌苦。来,加些糖和奶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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