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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对于初吻我有绝对不能动摇的理想值。我很开心,因为我的初吻是给了我的初恋,不管他是不是也是初吻,但是他的紧张跟小心翼翼,让我很满意。

  谁说天使要有轻盈的翅膀,我的天使笨拙有力。谁说天使需要美丽俊悄,我的天使憨憨傻傻。“给我爱的就是天使”,是啊!谢天还不如谢生命中曾用心爱我的人。

  他住在水平街151巷19号,我家是21号。他高二,我高三。他爸爸是这个里的里长,打小他就住在这,没有离开过。

  他好像不爱念书,跟着3个朋友组了一个叫做“风火雷电”的50cc车队。整天可以听到他母亲抱怨着他的不知进取,来来去去的家教老师有多少人已不可考。他鼻子很大,耳朵跟眼睛却都很小,长得不好看,但是很高很壮,笑容很爽朗,带着微微的憋气。

  而这个里是我搬过的第16个地方。我成绩很好,不管在哪个高中里。每天下课我都要到处去打零工,念书是深夜才有的奢侈享受,补习班是什么?我不知道,我很想去一趟,就算是在里面发呆也好。有不少人喜欢我,理由很多,漂亮、可爱,一双泛着哀怜的眼睛,白晰的皮肤,匀称的身体,但是总惋惜着我发黑的眼圈,过于清瘦的脸颊。

  因为我搬来,所以我们认识。从来不帮家里倒垃圾的他,会拎着——包很小包的垃圾出现在我身边,然后说:“刚好今天我家没什么垃圾要丢,我顺便帮你。”接着,不管我同意与否就抢过我使劲拖着的黑色塑胶袋,冲到巷口的垃圾车帮我倒垃圾。每天不变,风雨无阻,认识里长全家的清洁队队员们个个吃惊不已。

  “趁我妈还没出来砍我前,请我喝杯汽水吧!”当他回头时,总是对着跟在他身边一脸羞涩无语的我这样说着。他拉着我往街上的商店跑去,我找不到理由拒绝,因为里长太太拉着几包垃圾从背后缓缓地走来,那张愤怒的脸,我不太敢面对。说是请他,但我从没付过钱,他还会买一堆零食要我带回家。

  “我妈说,你爸对你不好,你过得很苦,不用怕,以后有我保护你。”有一天他红着脸,对我说出这些话。我流着泪,点了头,他高兴地抱着我,除了我爸外他是第一个拥抱我的男人,这个拥抱很紧很疼,却很温柔,里面都是喜悦的力量。

  我们恋爱了,在他17岁的生日前一天,第二天我献上我的初吻当作他的生日礼物。因为那一天,他乖乖地上完4个小时的英文家教课,完整背完一首英文情诗给我听,虽然我得看过他手掌上的小抄,才知道诗的意思是什么,但是无碍于我的感动与窝心。我的

  初吻很坚定,他的唇则是不断地颤抖着,为了挽回他的自尊,他还企图把舌头伸到我的口里。

  “你为什么咬我?”一阵剧痛后,他跟我抱怨着。我没有解释,对于初吻我有绝对不能动摇的理想值。我很开心,因为我的初吻是给了我的初恋,不管他是不是也是初吻,但是他的紧张跟小心翼翼,让我很满意。

  我不乐意坐在他的摩托车上,不喜欢躲警察,讨厌一台小Dio有太多五颜六色的贴纸,和七彩的方向、车尾灯,不能理解为什么要将50cc的摩托车汽缸换上不适合它的150cc容量,扰人安宁又奇丑无比的畸形排气管,还得装铅块增加它的重量。

  “你不觉得它很可怜吗?小小身体却要承受它无法负担的一切。”看着它,我就会想到自己的遭遇。不知道他是了解我内心的想法,还是单纯的讨我欢心而已,凭着我一句话,当天晚上,他把整组车壳换回原厂的颜色,整批改装零件拆的拆丢的丢,风火雷电的贴纸改贴在他的房门,在风字上打上了圈,从中划过一条斜线。

  “能做温暖的南风,我就不再往凛冽的北方独行。”他交给我的纸条里,写着这话语,我被感动,是很深很深地那一种。从那天起,当我们跟火、雷、电一起出游时,我们两个就骑那弱不经风的脚踏车相随着,不管他的朋友如何嘲笑着他……

  “好笑吗?”他问我。“不好笑。”我回答着。“听到没有,我女朋友说不好笑。”他四处大叫着,忘了我们正在热闹的大街上,他正骑着一台粉红色有菜篮子的淑女车。当我们在郊外被远远地抛在后头时,他又回头问:“准备好了吗?要飙罗!”

  他站了起来,用尽力气的把踏板转动到特响,湿透的衬衫跟他额头上的汗水,滴到我的脸上,也不见他喊累说苦。

  “好大的风喔,不要再快了,我好怕喔。”我在背后装作害怕的样子,使力地搂着他的腰际。我发誓没有一阵风能比他给我的更加温柔,春风不能,更遑论八方的风。

  我常得换工作,因为在一个地方做事太久,一旦被我父亲找到,他就会到店里来帮我预支薪水,如果老板不答应,他就借故大吵大闹一番。因此我的收入很不稳定,房租、学费、生活费都让我觉得吃不消。父亲是做散工的,没工作就在家里喝酒,欠了钱还不起就只能搬家。要是不小心忘了关房门,让酒醉的父亲闯进来,一顿殴打是免不了。为了不被学校的同学,打工的上司同事发现,请假再请假就是我唯一逃避的方式。所以我勤劳用心,薪水却依旧微薄。我乖巧好学,警告和小过却老是不断。

  里长经营着两家偌大的铁工厂,有几十位的师傅,近百名工人跟接不完的订单。没有学历苦干出身的里长,从不期待他能学识渊博,出将入相,只希望他早早娶妻生子,继承家业。

  “到我家来工作吧!”看着我肩上两块拳头大的瘀青,凌乱的头发,他红着眼眶对我说。生平第一次他向父亲下跪,以前就算惹再多的是非,闯多大的祸,他从不肯在他父亲面前示弱。他不能原谅父亲的外遇,他觉得父亲给予的爱,不过是父亲的另一个女人还没生下足以取代他的男孩。他不能忍受全里的人都知道母亲8年来总是独守空闺,而他不过是父亲白天时的孩子。

  “人一生跪父母和妻子很正常,所以没有受委屈。”在我觉得我不值得他为我这样牺牲时,他缓缓地抽完一支烟,沉思了许久后这样告诉我。不理会里长太太的反对,里长答应让我担任工厂里的会计,每天只工作4个小时却可以领到正职的全薪。

  里长透过关系向派出所、县政府社会局打了招呼,软硬兼施地让我父亲不敢太接近和殴打我,只要我定时拿点钱给他,他甚至也不怎么回家。八年来的痛楚、束缚如同从骇人的恶梦清醒般,虽然四肢依然麻痹,冷汗浸透全身,但那种胸口压着个重物,令人喘不过气来,害怕却又叫不出声的感觉从此消失了。我有足够的自信说服自己。“不过是个梦,再也不是真实的记忆回顾。”

  “谢谢你,没有你我不知道还要被折磨多久。”无数次在他怀里,我都重覆着相同的感谢。“我恨,不是靠我自己保护你。”他说。

  我知道比起低头恳求他父亲,无力感更让他觉得难堪。他不明白在我心中,他老早就是我的勇者,伟大的骑士。是他在千钧一发之际把我从邪恶的飞龙口中拯救出来,我不在乎他有没有挥舞着七尺目剑,穿着银光闪亮胄甲,跨着白焰般的骏马。只要他无惧无畏地来爱我,他就是我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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