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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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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德回过头来,微微一笑道:“出家是为了普渡众生,若能感化这条修炼成精的银蟒,也不在我苦修这一世了。” 髻玉听得悠然神往,喃喃地、自言自语地说:“银蟒……十八年前的中秋被镇在寺里的吗?那时……我才刚出生呢!” 静德冷静的表情倏地一变,目光停在髻玉的脸上,隐隐透着一丝古怪,他脸上泰然自若的神色全不见了,语气略微紧张地问髻玉。“你是在十八年前的中秋那夜出生的吗?” “是啊!”髻玉笑着回头问母亲。“娘,您曾说我是在子时出生的对不对?您还说真是一个好时辰呢!” 陆夫人点头笑了笑,接着说:“对呀!我记得那一夜的月亮特别圆、特别亮哩!” 静德的眼睛僵直地望着髻玉,忽然沉声对她说:“记住,明天天一亮就要走,最好离彤云寺愈远愈好,听见了吗?髻玉……” 髻玉不懂静德方丈为何突然之间面色沉重起来,凝视着她的目光深奥得令她读不懂其中的涵义;更让她不懂的是,自始至终,从没有人对静德方丈提及过她的名字,而他却知道她的名字叫——髻玉。 这一夜的月亮又大、又圆、又亮。 髻玉的一双眼睛全无睡意,紧紧盯着窗外挂在夜空中的那一轮皎洁明月,细数着从月亮脸上飘过的云到底有几朵,山中的夜安静得可怕,除了风声呼呼吹过树梢的声音以外,她还听见了一种闷闷的、痛苦的、忍耐的呻吟声,一次一次撩拨着她敏感的神经,她悄悄转头看了一眼沉睡中的父母亲,很奇怪为什么他们能够睡得那么沉、那么熟,难道都没有听见那种教人心闷难受的呻吟声吗? 虽然静德方丈已经告诫过她不能理会,千万不能理会,但是她还是忍不住……忍不住想去偷偷瞧一眼那条千年银鳞巨蟒,究竟是长成什么模样? 月光愈夜愈亮,髻玉不必依赖烛光也能看清通往傍山大佛像的路,她轻轻地、悄悄地,一步一步朝寺后的佛像走去,佛像下方有一口巨大的古井,从井中微微透出银白色的光芒,幽幽的、神秘的在井口流动着。 髻玉屏住呼吸,双手不由自主地扭扯着衣袖,她听见自己的一颗心“咚、咚、咚”的狂跳不已,虽然她从小就一点也不怕蛇,但是修炼成了精的蛇毕竟不同,她有点担心自己会不会在探头偷窥的那一瞬间被一口生吞了去。 一声沉闷、嘶嘶的微弱呻吟声,化成一股不能抗拒的力量,将髻玉牵引到了井口边,她把双手轻轻放在井口上,慢慢地倾身向前,朝井里快速地望了一眼,蓦地,她呆怔了—— 一身银白灿亮的鳞片随着身体的蠕动泛起阵阵眩目的银色流光,硕长的身躯盘蜷着,正好将井底塞满,他仿佛受制于什么而无法动弹,火红的双眼中尽露痛苦之色。 他似乎注意到了她,头上的角微微轻颤着,极力想偏过头来看她,却用尽力气也无法将身体移动分毫。 髻玉震惊的发现困囿他的真正原因,原来有根焦黑色的长针就扎在他的七寸处,她曾听人说,蛇的要害便是七寸处,普通的蛇若正中这个要害必死无疑,只因他有千年道行,虽不会死,却被这根针啮咬了整整十八年,在这个小小的井底痛苦了十八年,锁了十八年。 是谁狠心如此? 髻玉无来由的感到心疼,就像那根针也扎在她心上一样的疼,眼眶突然泛起泪光,难忍的心酸,无法言喻的因缘唤起她一点点记忆,说不出所以然,只莫名的痛恨起狠心折磨他的人,痛恨起这样残酷的手段。 她只有一个迫切的念头——放了他! 井底约有二丈深,她思索着该用什么方法才能到银蟒的身边,她趴在井口,探出半个身子朝井内打量着。 陡然间,在她身后传来抽气声,有人惊唤道:“髻玉,别做傻事!” 髻玉回头,瞥见来人,原来是静德方丈。 “方丈,我真不敢相信你竟然见死不救!”髻玉圆睁秀目,怨怪着。 “你别忘了,那是妖啊。”静德冷静道。 髻玉向来甚少动怒,却因静德这句话而怒火中烧,无礼争辩起来。“出家人既然慈悲为怀,还分什么人什么妖?让他陷入生不如死的境地,你也能心安吗?” 静德面不改色道:“不经苦难便不能得道,肉体的欢愉只是短暂无常的……” 髻玉不明白静德话中深意,也根本无心想明白,她的灵魂早已身不由己飞扬了出去,到底逃不过冥冥中的情牵,她的前尘回来了,无法控制、无法收拾,似火般的浓情,在她体内惊心动魄地焚烧起来,她无力思考,也顾不得许多,一心只急着想救出前生心爱的男人。 她被不知名的力量驱使,快速转身爬上井栏,电光石火之间,纵身向下一跃,落在盘蜷的蛇身上,一触到光滑沁凉的鳞片,恍若前尘旧梦一齐涌来,她匆促地挪动着身子,伸出手,将那根焦黑的绣花针轻轻拔了起来。蛇身突然消失,白雾乍起,渐渐拢聚在一堆,髻玉呆望着轻烟散去后出现的那个男人,男人的脸俊美得匪夷所思,冷峻的眼睛瞅着她,长长久久的、如梦如幻的。 她一定见过他,那么熟悉而且亲切,仿佛是相思悬念已久的人,千辛万苦只为了见他一面。 蛰龙被无边的痛楚折磨得太久了,全身的骨节似要崩散,七寸处仍痛不可抑,他看见酷似木云的少女,脸蛋明净透白,羞怯怯的朝他望,一双烟迷雾锁,情意缠绵的眼睛,让他一时忘了置身何处,柔声唤道:“木云——” 少女抿了抿唇,声音比木云更细了一点,软软的说:“我不是木云,我叫陆髻玉,你呢?” “你忘了蛰龙这个名字吗?”他愕然,当看见她手中握着的七寸绣花钉,这才从梦中惊醒,回到现实来,她并不是木云,只是一个酷似木云的少女而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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