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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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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书培,”他沉声说:“老虎也不吃自己的孩子。你还是多关心一下你自己吧!我已经在警察局报了案,他们会治殷振扬的罪。”他望着父亲,心里有几百种矛盾的情绪。如果殷振扬因此坐牢,他们和殷家的仇,也就再也解不开了。他无法说任何话,也无法表示任何意见,只是疲倦的闭上了眼睛。同学们看他倦了,也都纷纷告辞了。当同学都走了,乔云峰才坐在儿子身边,用手紧紧的握住了乔书培的手。 “下学期,我们搬到台中或高雄去。”乔云峰说。 乔书培一震,立即睁开了眼睛。他看到父亲好忧郁好忧郁的眼光,好沉重好沉重的神情。他挣扎着说:“爸……” “不要说话!”乔云峰忧愁的命令着。“我本来想,我已经在这儿住了快十年了,我几乎爱上了这个小城。但是,唉!”他叹了口长气。“十年前,我为你母亲而隐蔽了自己,十年后,似乎又该为了你,放弃这小城!” 他在枕上摇头,拚命的摇头,困难的说:“不要,爸爸。不要!” “不要?”乔云峰问。“不要!” “你要留在这小城里?为了我?还是为了殷采芹?” 他苦恼的把头转向一边。 “为了这小城,”他呻吟着,口齿不清的说:“我也爱它,它像是我的家乡,我是在这儿长大的,不能让殷家把我们从这儿赶走。”乔云峰皱了皱眉。“由衷之言吗?”他沉吟的问。“我很怀疑。我不信任你,书培。你留在这儿,恐怕还是为了殷采芹。不过,你说动了我,好吧,让我仔细的考虑考虑这件事。” 乔书培在床上整整躺了一星期,在这一星期里,父亲绝口不提殷家,也不提迁居到其他城市的事。乔书培也不敢多问,一星期后,他重新回到学校里。 到了学校,他才知道殷振扬被开除了。而殷采芹呢?自从打架出事那天之后,她就没有到学校来上过课。这使乔书培大大不安,大大震惊了。雅丽找到了他,递给了他一封信,安慰的说了句:“看了,你就懂了。”他打开信封,抽出信笺,那封信简短而扼要,显然写得很仓促。虽然只有寥寥数语,却充满了怆恻与无奈: “书培: 我被遣送到苏澳姨妈家里去了,我转学到那儿一家教会中学,我会过得很好,你放心。哥哥再也不会找你麻烦了,你爸爸撤销了伤害告诉,条件是保障你以后的安全和送走我,我想,与其你转学不如我转学,所以,我走了。日子长得很,是不是?书培,我们都还好小好小,小得没有力量改变这个世界上的许多事,但是,有一天我们也会长大,是不是? 我会在苏澳写信给你,寄到雅丽家转交,你呢?你不能写信给我,教会学校很严,我又受到特别监视。不过,这儿也有海滩,也有渔港,我会天天在海边去听海鸟的叫声:‘寄寄寄,去去去!’我要练习把那声音听熟。总有一天,我还是要回到白屋的。我回来的时候,希望那海鸟会在我窗子底下叫。会吗?书培? 临行不能看你,只能草草写两个字,珍重!书培!珍重! 采芹” 他握紧了信笺,一语不发。 当天黄昏,他又漫步在沙滩上,望着那大海,望着那飞翔的海鸟。他倾听着海鸟的鸣叫声“寄寄寄,去去去!”他走入防风林,一步一步的,直到他看见了白屋。 靠在一棵树上,他看着白屋,那二层楼的第三个窗子,是殷采芹的房间。他望着那垂着窗纱、寂无人影的窗子,那是殷采芹的房间!总有一天,她会回来,那窗子将有灯有光有人影……那时候,他得学会海鸟的叫声。 他奔回到沙滩上,海浪起伏着,海风呼啸着,海鸟飞翔着……他望着那海鸟,一只又一只,张着那白色的翅膀,有韵律的、美妙的掠水而过,依稀彷佛,白色的海鸟变成了个小女孩儿,穿着一身银白色的羽纱衣裳,轻盈,柔软的旋转、摆动,舞在那大礼堂的舞台上。 他爬上了一块岩石,仰首向天,他骤然发出一声清越的长啸!他心中在吶喊着;长大!长大!长大!从没有一个时刻,他那样渴望长大!是的,日子总会过去,他总会长大。但是,他却再也没料到,和殷采芹这一别,却足足有三年之久,再见面时,他真的是个大人了。已经考上大学了。而整个世界,都早已是另一番面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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