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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那,麻烦四公子把外衣披上,咱们得继续跑路了。”

  他反应不慢,一把抓过带点湿气的外衣穿上,接着帮她把那几件衣物塞进她的包袱里,他透过小破窗看向他俩来的方向,连个人影也没有。

  “我听见有人说着:根据江湖百大秘辛一书记载,逃亡中的男女遇有破庙,必走入内一躲,眼前正好有间破庙,说不定冬三和女人正在里头打得火热呢!”

  他回过头瞪着她。

  先前在白庄后门外,她能比千铭门师兄弟早一步发觉密林里有人,已令他十分惊讶,现下追来的人还远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她竟能听得一字不漏,这实在是……连他这个曾习过武的大男人都要甘拜下风啊!

  只是,那些话低俗露骨,足以破坏她的名声,她就这么原原本本转述给他听,是不是不太妥当?

  “你听得出来是哪些人的声音吗?”他故作镇定地问道。

  “千铭门朱大邦和师弟、胜火帮师兄加上师弟三人。”她眯着眼又细听了一会儿,补充说道:“两帮人马在密林里大打出手,胜火帮师弟折损三人,千铭门那两人也分别带了伤,最后朱大邦提议两方停战、互相帮助,直到找出冬三下落,要杀要抓,各凭本事。”

  “这真是够刺激的了。”要是他没受伤,或至少这女人没被千铭门的师兄弟撞见,他一定好好陪那群人玩个彻底。这种边逃命、边把人搅得鸡飞狗跳的游戏,他可是乐此不疲;江湖上看重他长才的人不少,但怨恨他、想砍他的人更多,以往他不是赖到墨庄头上,就是随便找个小帮派嫁祸,这次倒是栽在个女人手上了。

  他看见徐望未捡起木桶里那半截袖子,用力拧干后也收进包袱里。有没有必要那么节省啊,不过是一块旧布……不对,不是说敌人快杀来了吗,她还有空拧干那条“帕子”,是不是太过冷静了点?

  “徐姑娘,你一点都不怕吗?”他脱口问道。

  那一刀若不是他及时挡下,没把她砍成两半,也至少会去掉一条手臂,但自他伤后到现在,除了初时她眸里的惊愕掩不住之外,她的神色都是很平静的;不但没有被血吓晕,还能提醒他后有追兵,甚至他跑到神智错乱,她比冷静提醒他到破庙里稍作歇息。

  “也还好。”她淡淡答着,把包袱用力绑紧,勾在手臂上,随即慢步绕到他后面,说道:“麻烦四公子蹲低一点。”

  他依言照办,感觉那娇小身子亳不客气爬上他的背。她个儿小身轻,背起来不甚费力,但他背上刀伤未愈,有个人压在那上头,总是让他痛到连心肺都像被刀砍破了一般,偏偏这痛他不得不挨。能撑过去,就是两人都活命;要是他挨不住了,地上就会多两具尸体了。

  他承诺过会把她平安送回白庄,他说过的话必定遵守,到时白春留能不能抱得美人归,就不在他的管辖范围了。

  “徐姑娘这次倒是挺主动的。”他取笑道。明明先前叫她爬,她还犹豫再三的。

  “有人爱逞强忍痛,我又何必为他心疼。”

  “你为我心疼?”他慢慢站直身,细心调整她趴着的角度。“徐姑娘,你心疼错人了。有个人比我还缺人疼,你要能多疼他点儿,我可是高兴得很。”

  她不回话,细臂绕到前面勾紧他的脖子。

  “你这是在警告我,别再说些不中听的活吗?”他又笑。

  “朱大邦骂他师弟:你别再踩枯枝了,等会儿我和高兄守在庙门外,你和高兄的师弟们一起杀进去,要是冬三拿着家伙,你记得躲开,让胜火帮的人先进去受死。”她不理他,只一字不漏地转述听来的耳语。

  白冬蕴神色一整,心知追兵已来到附近。小心踢开庙门,沿着墙走到庙后,趁着夜色漆黑,避开庙前小路闪进路旁的林子里。这回他不像先前那样拼了命地跑,反而尽可能走在阴暗处,没有树影遮蔽时才略施轻功疾奔。

  跑了一阵,没再听到千铭门师兄弟互骂的声音,也没听见胜火帮众人的脚步声。他自认耳力不如背上那拥有顺风耳的女人,遂低喊了声:“徐姑娘?”

  徐望未跳下他的背,扶他到树下暂时歇会儿。

  “我还以为你会叫我把你留下,自个儿快逃。”他单手撑着树身,连喘几口大气。额面明明淌着冷汗,他却觉得浑身发热,难受得想要立刻倒地不起了。

  “我是很想这么做没错。”她随口答着,从包袱里翻出未干的帕子,仔细替他擦着脸。

  他直觉想避开,或者干脆抢过她手里的“帕子”自己来,但终究没有付诸实行,甚至配合她俯下脸,让她的手不必伸得那么直、那么累。

  原来她坚持要带上这块旧布,也是为了他吗?

  她帮他擦完脸,正要继续往下替他拭去颈子上的汗,手腕被他一把抓住。

  “可以了,徐姑娘。”他哑声说道。

  她没有抬头看他,静静抽回自己的手。过一会儿,她忽然说道:“我应该是很怕的。”那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我怕你本来能活命,却被我连累。如果我没选在那个时候离开,是不是你早已回到庄里,和家人一块共度佳节了呢?”

  他专注盯着她的表情。

  “我爹说,我打小就是这样,总是安安静静的,像是天要塌了也无所谓,就连我发现他把毒药下在我吃的饭里,也没有揪着他的衣服猛摇晃他,质问他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他的确想像不出她情绪激动的模样……不,有一次,当他毫无顾忌直言对她下毒者是何人时,她当着他的面,朝他喷了一口血。

  她明明很介意,却在事情发生的当下,做不出一般人该有的情绪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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