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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小女娃儿不痛吗?”她指著卖艺的小女娃儿问龙帧。

  小女娃儿个子小,躺在木桌子上面,细瘦双腿顶著大水缸转转儿,眼见她越转越快,好几次水缸差点滚下来,惜织和众人同声惊呼,缸儿砸下来可是要人命的呀!

  “那是她的工作,痛早是她生活的一部分,不过学成一技之长,她这辈子便不怕饿肚子。”龙帧回答。

  “真可怜,看了她,我还有什么好自怨自艾。”低低地,她对自己说。

  “你说什么?”他问。

  “我们能不能把她带回宫里?”惜织拉拉他的手轻问。

  “你真认为这是帮她?”龙帧笑回。

  “不是吗?”

  “走,我们去证明是不是。”

  不由分说,他拉惜织走到敲锣的中年妇女身边,从身上掏出一枚金元宝交给妇人,妇人惊讶地望著他们,不晓得该不该收下手中财富。

  “夫人,这位小姐和你们家姑娘有缘,想出银子把她买下来,带回家做个伴儿,价钱由你开口,意下如何?”龙帧问。

  “公子小姐,再穷咱们也不卖孩子呀!全家守在一块儿,生活是苦了点儿,却也是和和乐乐一天过一天。”

  “我们带她回去是念书习字、学做小姐的,可不要她来使唤、当丫头的。”

  “话是这么说,咱们家妞儿是我们夫妻的宝贝儿,离了她,怕是我们家老头儿一天都过不下去,这金子,咱们无福消受,”

  说著,妇人忙把金子交还给龙帧,他笑笑,把钱推回给妇人,拱手,回身带惜织离开。

  “你看。”

  “我想错了,可你怎知小女娃儿是他们的亲生女儿?”惜织问。

  “女孩表演,她爹娘的眼神直盯著她看。出错时他们比谁都紧张,他们也怕伤了孩子,那是亲生父母的眼神,骗不了人。”

  “这就是民间疾苦?”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生活方式,端看个人愿不愿意满足。有人能得温饱便觉人生美好,有人山珍海味仍觉得生活空虚。人的价值不单单看外在形式,有钱有闲却痛苦度日的大有人在,胼手胝足,一汗一血,却觉得生命值得期待的人也不在少数,就像刚刚那位妇人。”

  “所以重要的不是身处何处,而是心在何处。”

  “嗯,你愿意快乐,即使在地狱,你也会看见莲花朵朵;你不愿意快乐,即便身在天堂,能烦扰你的事,还是数不胜数。”

  “这些事,是谁敦你?”惜织问。

  “记得我的义父吗?”

  “带走你的梁公公?”

  “对,他对我的教育费尽心力,我同时有许多的师父,其中一位是有德高僧。”

  对义父,他无怨,虽然他让自己离开乡亲人多年,但这些年里义父没亏待过他,一天都没有。

  “你相不相信命运?”惜织问。

  他不语,彷佛命运是女人家相信的事情,他是大男人、说相信会遭人耻笑。

  “我相信,当年我亲生爹爹与胡太医结下善缘,他将善果还施我和母亲两人。而你,是注定要当太子的人,不管绕了多么大一圈,你终是回归原位,做你该做的事,尽你该尽的本分。”惜织说。

  本分?多难说的事,为母亲报仇算不算本分?弑父算不算本分?本分是谁定出来该遵守的规则?

  不,他不信命运,他只信自己的判断能力,他判断出什么事情该被放下,什么事情该执著不懈。

  “饿不饿?”他问。

  “不饿,有些渴。”她答。

  “我们找间茶馆歇歇。”

  “茶馆是卖茶的地方?”

  “除了茶,还有不少东西,去看看,”

  他们并肩前行,走没几步,迎面而来的人群挤散他们,失去他的体温,触不著他的手,她开始觉得恐慌。

  他呢?不见了?是不是他们将断线?是不是他们的缘分只到今天?在恐惧中,所有莫名其妙想法统统出现,她惶恐、她惊惧、她害怕到不能自已。

  引颈张望,在茫茫人群中,她失去方向。

  转身,前后左右,她试图在人海间寻人,可到处都是人,却没有她想找的那一个,他在哪里?

  龙帧、龙帧,她心中不断呼唤。

  是呀是呀,没有他,她怎么办?是呀是呀,她只能在有他的地方呼吸。是呀是呀,她承认她的心已经无法分割出一个独立的自己,她和他,再没办法说分离,承认了、承认了,她向自己的心低头,承认仇恨已在心间失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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