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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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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表链收好。把笑容也收好。“你不会明白的。” 我明白。花得起,有得花,又花得开心,何乐而不为之,我们都不是吝啬的人。 “你快乐?”我问。 媚仰起头,显出秀丽的侧面轮廓。“我不知道。至少我心中有个寄托。昨晨我做梦,身体仿佛回到很久之前,在外国孤身作战,彷徨无依,一觉醒来,冲口叫出来的是他的名字——你明白吗,翘?” “我明白。”我说。 我真的明白,我不是故做同情状。 “他会不会离婚?”我问。 “我不会嫁他。”她断然说,“这跟婚姻无关。” “你的感情可以升华到这种地步?”我问。 “每个人都可以,视环境而定。” 我们坐下,我取出一包银器与洗银水,慢慢的一件件拭抹,媚帮着我。 我向她微笑。 电话铃响。 媚向我挤挤眼,抢着听。 “不——我是她的佣人。是,她在,贵姓?贝?”她笑,“请等一等。” 我骂:“装神弄鬼。”抢过话筒,“喂?” “我忘了跟你说,我姓贝,” 我问:“你为什么送花给我?”我认出他的声音,很吃惊。 他沉吟半晌。“我不知道,表示好意。” “你是——贝文棋先生?”我只认识一个姓贝的人。 “是。” “你是个有妻室的人。”我说道。 “有妻室的人几乎连呼吸也是犯罪,是不是?” “照说应与妻子同时吸进氧气,然后同时呼出碳气。” “很幽默。”他说。 “谢谢你的花。”我说。 “你好吗?”他问。 “心情很坏,发生很多有怨无路诉,哑子吃黄连故事,幸亏每日收鲜花一大束,略添情趣。” “这是我的殊荣。”他说。 媚在旁扯着我的手不住的偷听,我又得推开她,又得回话,头大如斗。 “你有没有企图?”我问。 “企图?当然有,”他笑,“你想想,翘,一个男人送花给一个女人,他有什么企图?” “约会?”我问,“面对面喝一杯橘子水?到的士可跳舞?你在开玩笑吧……” 他沉默一会儿,然后问:“为什么?是因你我都太老了?” “不。”我说。 “那是为什么?”他问。 这时媚静静地伏在我肩膀上听我们的对白。 “因为你属于别的女人,而我一向过惯独门独户的生活,我不想与任何人分享任何东西。” “说得好!” “对不起,贝先生,经验告诉我,一杯橘子水会引起很多烦恼。” “可是你很喜欢那些花——”他分辩。 “没有任何事是不必付出代价的,”我心平气和的说,“将来我总得为这些花痛哭,你不必再送了。” “铁腕政策?” “让我说,”我谦虚,“我把自己保护得很好。” “你对我无好感?”他问。 “相反地,贝先生,如果你没有妻室,我会来不及的跟你跳舞吃喝看电影。”我说,“你离婚后才可以开始新生命,否则我想甘冒风险的女人很少,你太太那身材是我的双倍,如果我给她机会掴我一掌,我会非常后悔,相信你明白。” 他说:“我原本以为你的口才只运用在张佑森身上。” “我一视同仁。” “那么我不打扰你了,再见。” “再见,贝先生。”我放下电话。 媚问:“为什么?” 为什么?我微笑。趁现在不痒不痛的可以随时放下电话;如果不放,那就非得等到痛苦失措的时候,想放都不舍得放。 我好好的一个人,干吗要做别人的插曲。 媚叹口气,“好,我晓得人各有志。” “你晓得便好。”我说。 “我们吃饭去。”她说。 我取过车匙。 “你一定要名媒正娶才肯跟一个男人?”媚问道。 “倒也不见得。”我说道,“我只是不想痛苦。” 媚低头笑。 我闲荡了两星期后回学校。 我改变态度做人,原来工作不外是混饭吃,一切别往心里搁,无关痛痒的事少理少听少讲。反正已经赌输了,即使不能输得雍容,至少输得缄默。我只做好自己的工作,做完就走,回到家中,我又是另外一个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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