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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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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云忙不迭点头。 文昌嚅嚅,“师傅,我还在学习阶段。” “我们一辈子都在学习,你的态度正确。” 文昌握住师傅一双巧手。 “你们回去吧,明日再来。” 小云不愿离去。 元婴说:“不过是小手术,如此婆妈,怎么办事?” 临走之前,师傅说:“我带了一壶宁神菜,你们各喝一口试味,然后斟一杯给我。” 她们终于结伴离去。文昌建议:“小云你不如到我处休息,明天一早去见师傅。” “你怕我寂寥。” 文昌点点头。 那天晚上,忽然下起大雨,雨点打在小露台上,啪啪作声,这种雨,若落在脸上,一定疼痛。 小云一个人坐在露台前看雨景,背着光,个子显得特别小,十足一个小女孩。 她与相依为命的姑姑分开,落了单,说不出的寂寥。 文昌过去坐在她身边。 她转过头,“这种大雨,直叫我想起旧欢如梦四字。” 文昌点头,惆怅地说:“追求之际,把右臂砍下放在银盘奉上,亦并无不可,午夜电话不住响起,不听吗,寒夜跑来你家楼下等待,毫无怨言,瑟缩直至天亮,为求一声你好,把祖母的压岁钱掏来买你喜爱花束……” 小云轻轻接上,“后来,忽然有一天就不认识你了。” “‘那是你的声音?对不起,我忘了。’” 她们两人一齐无奈地笑出声来。 两人觉得倦困,打个呵欠,“咦,为什么如此不济?” 文昌想起,“哎呀,师傅的宁神茶,分明是叫我们早睡。” 一看,小云已在沙发上盹着。 文昌替她盖上毯子,她回到床上,也咚一声睡熟。 这一觉一直睡到第二天红日炎炎。 惊醒时太阳已经照到床头,应该是十点钟以后,电话铃响个不停,文昌跳起接听,原来是医院打来:“元女士眼部手术已经成功完成,你们随时可来探访。” 文昌喊声惭愧,她连忙梳洗,推醒小云,趁这空档做了简单早餐:把鲜果牛奶放进搅拌器打成奶昔,一人一杯。 她俩赶车往医院。 小云犹自不解,“我从来不曾睡得那么沉,呵,”她忽然觉悟,“我明白了。” 师姐妹二人,相视而笑。 元师傅精神良好,叫文昌与小云放心。 她一双眼睛用纱布遮住,文昌发觉师傅面色焦黄,特别是唇嘴干瘪,与平日判若两人。 还有,她的一双手青筋毕露,细纹密布,元师傅像在一夜之间老了二十年。 她轻轻说:“被你们看到真面目了。” 小云似比文昌更吃惊,“姑姑,我还以为你从不化妆。” 元师傅微笑,“世上哪有不化妆的女子,那还不吓坏人。” 她们都笑了。 “师傅何必退休。” “做腻了,也该是休息的时候了,昨晚医院有一位魔术师来访,替病人解闷,他把弄一只小小水晶球,那只球晶莹剔透,像是粘在他身上,浑为一体,无论如何把玩,都不会落在地上,简直出神入化,神乎其技,大家觉得赏心悦目,赞赏不已,有好几次他那十只手指宛如有刹那间离开了水晶球,它似有生命般独自悬挂在空气中,啊,无比奇妙,那肯定是他毕身绝技,但是,那是艺术吗,当然不,那不过是雕虫小技,江湖跑码头的特技,唉,无才可去补苍天,枉入红尘若许年。” 小云听罢,一言不发。 文昌不以为然,“可是那是他的营生,他敬业乐业,有何不可。”她大胆反驳师傅:“不是每个人要做脑科医生或是原子分离专家,任何一个在社会站得住的待业,都有功用,师傅不可妄自菲薄。” 小云说:“阿昌有理。” 元师傅缓缓点头,“阿昌你说得对,我们应当壮敬自强,你与小云去做好开怀台。” 事情就这样决定了。 师傅出院后,休养了几天,工作由小云及文昌代替。 客人来到,颇为失望,“元师傅呢,她不舒服?我可否另约时间?” 那天下午,文昌一转头,发现师傅在准备化妆原料。 “咦,师傅,你怎么下来了?” 只听得师傅嗤的一声笑。 文昌恍然大悟,她点头,“小云,你毕业试完全及格,有九分相似。” 那可不就是小云。 她轻轻说:“客人要见元师傅,就让他们见元师傅。” “他们其实也从未见过元师傅。” 那一天的客人是一名彪形大汉。 文昌还是头一次见到男客,不胜讶异。 他一坐下,文昌便猜到他来意,他耳根下已可见七彩纹身,只见一个凶猛凸眼龙头,盘踞在他脖子上,栩栩如生。 他毫不见外,豪爽脱下衬衫,原来龙身随肩膀手臂而下,像一匹青色锦缎似铺满满,煞是好看。 文昌忍不住“啊”了一声,“我们可以为你做什么?” 年轻大汉说:“我明日要去女友处见家长。” 文昌轻声说:“激光可除纹身。” “我无意除脱这个纹身。” “你想用化妆遮住它。” “对,见过家长,我又可恢复自我。” 小云低声问:“这不是欺骗吗?” 大汉笑答:“不不,这只是尊重,我愿把最好一面给长辈看到,免得引起他们不安。” 说得也是,他设想周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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