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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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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取出金烟盒,点起一只长烟,吸一口。 “你认为我可以做模特吗。”她问。 我微笑,“这是一门很艰苦的行业,任何一行都是要经过挣扎的,包括为人妻子再内。” 她略微不悦。 我说下去:“天赋本钱固然重要,也得用功去做,凡事要持之以恒,断不能每行只做三个月六个月,换来换去,最终的损失是你自己,时间最宝贵。” 她冷冷的笑:“这么说来,你不肯收录我?” “待你定性再说吧。” 她仰起头,很不高兴的走开。 我摇摇头。 我问人:“她到底有几岁?” “十八。”他们说。 什么?大吃一惊,历尽沧桑,才十八岁。真要命,她还有得玩的。 我不收她,自有别家模特中心趋之若鸿,视她为头牌。 不到几个星期,便叫苦连天,红鞋儿一点工作观念都没有。 三点正的约会,摄影师白等到四点,人影子都不见,到处找她,她却还在家中睡觉,好不容易把她请出来,她大小姐头发没洗,衣裳没换,妆也不化,时间已经五点钟,太阳落山,光都没有了。 气得客户暴跳如雷,发誓永不录用。 我只会笑,一切在意料中。 她这种年纪的玩女根本不分轻重,谁托她重任,谁活该倒霉。 一下子红鞋儿便进入黑名单。 白天没事,晚上更疯狂,天天跳舞到深夜,不同的男伴,不同的场合,美丽的衣裳,豪华的排场,无论如何,她仍坚持着红鞋子。 我见过醉酒的她,发脾气的她、服下药丸的她,总是穿着红鞋。 一次在私人会所的电梯中,我们窄路相逢。 “嗨。”她说。 戴一顶有黑色面网的帽子,突出一双大眼睛,水灵灵,一深黑洋装,贴身剪裁,我喝一生采。 “美得很。”我说。 “你自己也不太坏。”她说。 足上仍是红鞋。 我问:“你有没有其它颜色的鞋子?” 她一怔,随即笑说:“你注意到了。” “这么明显。” 她答:“没有,我不穿杂色鞋,只有红色。” 我委实好奇,“为什么?” 她笑,小女孩神情不复存在,换之得是一个狡黠的表情,“请我吃饭,我告诉你。” “我没有胆子。” “那么我请你,”她说,“明天晚上八时,在我家。” 她给我一张卡片。 这时电梯门已经打开,再拒绝便小家子气,我只得点点头。 她见我应允,飘然而去。 我自问定力尚够。 并且我想看看她到底有几双红鞋子。 我没有带花上去,亦没有糖。 尽管她风情万种的样子,其实只得十八岁,尚未成年。 她住在一所豪华住宅内,面积起码一千平方米,真是不可思议,且有两个女佣服侍她。 谁在供养她? 都市里尽是这样的女子,到底背后是些什么财阀支持她们? 她斟酒给我。 “来,看我的鞋。” 拉开鞋柜,全是红鞋,高高低低、深深浅浅,起码有一百双,新净得很,款式比鞋店还齐全。 她身子斜斜倚在柜门边,娇媚的说:“我的鞋子,永远不脏,我的脚,永远踏在地毯上,它们不是用来走路,而是用来跳舞。” 红舞鞋。 我转过头来问她:“你打算一辈子如此?” “有什么不好?” “一辈子是很长的事,你今年才十八岁,言之过早。” “我不怕。” “到三十八也不怕?” “别扫兴。” “很漂亮的鞋子,你还没有说为什么。为什么?” “我爱红鞋。” “我们知道。”我说。 她抚摸一双双鞋子,“我小得时候,想要一双新鞋,只八块钱,父亲,母亲,哥哥,嫂嫂,全不理睬我,那甚至不是双红鞋,我太失望了。” 我温和的说:“生活中避不过失望,你应该知道。” “不,”她固执的说:“我不能让一双鞋子使我失望。” “所以你买下这么多红鞋?” “是的,一共一百十八双。” “你真是个小孩。”我说:“人生中除了美丽的鞋子,还有许多其它的东西。” 她不气,笑说:“你让我一步一步来呀。” 我问:“有多少双,是尊尼买的?” 她仍然笑眯眯,“他买的那些,已经旧了,全部扔掉了,我这些鞋,没有一双,是超过一年的。” 我点点头,“是,他那些早就过时。” “可不是。” 她替我加酒。 “你喜欢红色?” “当然,红色是最美最神气的颜色、艳丽、夺目、耀眼,没有几个人配穿红。” “红色是非常不经用的颜色。” 她忽然仰起头哈哈大笑,“你这个人,真有趣。”她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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