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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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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出声。 “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你将就一点好不好?”他笑,“至少赛完车,我可以与你在欧洲玩个够。” 也许司徒太太说得对,他并不需要爱,但是我自己也不十分肯定,如果他变为一个非常普通的人,我还会不会这么着迷于他。 “在想什么?” “司徒,我不知道该何去何从才好。” “想离开我?”他笑。 “你还笑得出?” “你才不舍得离开我。” “你太托大了。”我说:“但即使我离开你,你也毫无损失。” “没有损失?”他冷笑,“没有损失?” 他紧紧的拥抱我。 我们随即到欧洲去了,游遍了湖光山色,我一生人中再也没有更畅意的假期。 司徒说得对,世界上每件事都要付出代价,如果我真认为一切是不值得的话,我可以离开司徒。 但是他给我这么多的快乐…… 我们一直在一起,每年他会出赛三数次,在那几天中,我简直痛不欲生,整个人浸溺在苦海中,但每当赛后,我又渐渐复苏。 在这一年中我没有再见过司徒太太,但是我已成为司徒的正式女友,很多人认得我知道我。 司徒曾经狡猾的说:“比比,再也没有人会要你,每个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女人。”就是这样。 我在矛盾心情下渡日,一时我是全世界最快乐的女人,一时我又是最痛苦的一名。 时间过得快,我已经失去我的工作,失去自我,依附在司徒的身上。 长此以往,我想离开他也不行,他把我照顾得那么好,车子、房子、衣服、首饰、要什么有什么,他只要我跟着他走,陪伴他。 平时他的心情很好很明快,是个最佳的伴侣:风趣、英度、豪爽、周到,而且专一——信不信由你,他没有旁的女人。 但是,他没提到结婚的问题。 以前他说是司徒太太不肯离开他,现在呢。 以我俩目前的关系,应该无话不说才足,但不知恁地,我比以前更矜持,他不开口我不出声,他不自动给我的我不会向他要。 连我都觉得自己僵。 廿八岁生日那天,他带我出去吃饭,将一条钻石项链系在我脖子上。 他说:“比比,对不起,浪费你的青春。” 我眼睛濡湿了,女人就是这么容易心软。我说:“没认识你之前就早没青春了。” “要嫁个好的男人,生儿育女,也不是没有机会的。” 我说:“放弃了这些机会也不足惜。” “嫁给我也可以,但是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做寡妇。” 我一惊,手中的香槟倒翻了少许。 他说:“这是实话,我太太已答应离婚,我们已经办妥手续,但你会不会嫁我?” 我呆视他。 “哪一个赛车手不是死在跑道上?没有一个能及时退休。” “不要说下去!” “何必逃避现实?比比,你应当知道这是事实。” 我将头伏在桌子上不响。 “比比,你考虑考虑,想想与我结婚是否太差。” 我知道,在他来讲,这算是求婚了。 我低下头,“司徒太太——” 他打断我,“我们已经离婚。” “好,我考虑。” 他又高兴起来,“比比,祝你生辰快乐。” “谢谢。”我也勉强的笑。“干杯。” “比比,我这个人不善表达感情,你应知道我对你的心意。” “我全知道。” 这么多生日,以这个过得最最难忘。我深爱司徒,嫁与不嫁根本无所谓,一张婚纸并不代表什么,我知道自己的心。 他说:“下个星期,我要到利曼去。” 我的心立刻抽搐。 “最后一次。”他说。 “最后?”我忽然听到最坏的兆头,“不!别这么说。” “怎么了?”他莫名其妙,“你听了应该高兴才是呀,不老是叫我停止赛车吗?” 我回过神来,“怎么,你肯改行了?” 他耸耸肩,“没法子,想学做生意,若失败的话你注定没福享。” 我笑了。 “为什么还要到利曼去?为什么?”我问。 “女人真是贪得无厌。”他诧异的说。 我惭愧,便不再出声。 他的妻恳求他七年,他都不肯放弃赛车,而为了我,他一下子就下了决心,我不应再多言语。 这真是我最快乐的生辰。 到达利曼,当地的报纸照例大页大页地刊登着他的消息与照片,把他捧到天上去。 同时他也透露了将要退休的消息,更加引起轰动的反应。 记者访问他:“正当盛年,退休不可惜?” 他微笑答:“为了我所爱的女人,并不可惜。” 读了这样的报道,我落下泪来。 这是最后一次提心吊胆,以后再也不用彻夜不眠地等待他回来,听到车子引擎声不必心惊胆颤,我们可以到幽静的小镇去隐居,可以有时间生儿育女,细说过去,详谈将来。 他的优点并不单靠名气存在,我相信我们可以相处得很好很好。 如果司徒不反对,我们可以生很多孩子,柔软的、粉红色、天使般的孩子……想到这里,我心花怒放。 利曼大赛我破例坐在现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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