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玄书阁 > 亦舒 > 今夜不 | 上页 下页 |
三十 |
|
“我的确是不知道她什么年纪,但是这有什么重要呢,不过是廿多岁罢了,有什么历史?”我笑。 “世杰,外面的人——” “外边的人是谁?”我有点生气。 “外边的人都知道她是个离婚妇人,还有一个小孩子。” 我怀疑我听错了,“什幺?” “我也是听来的,你为什么不问问她?如果她喜欢你,不该瞒你。” 我的心沉下去,半年了。她为什么瞒我? “妈,你放心,我会去问清楚,你放心好不好?” “行,我放心。你这么一表人材,还怕找不到女友?别连声名也带坏了。” 我没话好说。马上把芝儿约出来。 我们坐在车子里兜好久的风,然后上她家半。 她问:“你有心事吗?” “有。” “甚么事?我可以帮得看忙?” “芝儿”我凝视她,“不要骗我,告欣我,你是否结过一次婚?是否有一个孩子?” 她脸色马上变了。我知道一切是真的。我充满内疚。我说:“对不起,芝儿!或者你在等待时机成熟才与我谈及这个问题,但是人们已经把这件事告诉我母亲。很抱歉。” “我很抱缴。”她说,“中国人的社会仍然是中国人是社会,我很抱歉,世杰。” “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我温和的说:“对我来说,我不在乎,我只是生气世上有那么多飞短流长的人,我还是一样钟爱你。” “‘还是一样……’”,她喃喃的重复,“因此你的人格更伟大,是不是,因此你是我的救世主,是不是?”她目光中第一次有怨愤的神色。 “不不,芝儿,你结过十次婚也好,这与我无关,过去的事我说甚么都不会在乎,我只知道我与你太投机太愉快,我向你求婚一点也不冲动。” “你真的可以对我的过去置之不理?”她问。 “当然可以。” “你不想知道我的前夫是什么人,我的孩子是男是女?现在他们住在甚么地方?” “不不,我不想知道,如果你不想说的话,我便不想知道。”我向她保证。 “那么好,我以后再也不提。”芝儿说。 “你会考虑我的求婚吗?”我问。 “太早了。”芝儿说:“我不认为事情有这么顺利,一个人年轻的时候往往把婚姻视为两个人的事,实际上婚姻牵涉甚广。” “我会说服我母亲。”我说。 “何必呢。”芝儿说:“母亲只有一个,而天下有那么多可作贤妻的女孩子,讨个处女,别羞辱了你家门楣。” 她以很温柔的语气来说很严厉的话。女人都像猫,平日那么温柔,要紧关头尖爪子还是露出来。 “但是我不怪她,当然一个人必须保护自己。” 我握住她的手,诚恳的说:“芝儿,世上没有第二个你。” 她低下头,眼泪淌下来。 我跟母亲说:“我们有什么门楣呢?父亲去世的时候我不过十二岁。他也不过保险公司的小职员,我念大学一半靠奖学金一半靠姊夫救济。我们家实在很普通。我至今环境也并不是很好。” “我等你回来,足足等了十年,好容易捱到你念完博士……” “妈妈,这十年的日子你总要过的,怎么说是为我捱的呢?当然我感激姊夫帮我的忙,但是妈妈,你这样说,不公平之余,还使我心理负担很重。” 妈妈脸色变好几次,“当然啰,你现在是这么说,因为你现在不需要我喂奶洗尿布了。” 我突出来,“妈妈,这些台词是谁教你的?台语片咸丰年的对白,当然每个母亲都为孩子喂奶洗尿布,这是母亲的天职,我知道是辛苦的,但谁叫你把孩子生下来呢?快别这么说话!” 妈妈真是可爱,她叹口气,“唉,现在的孩子,简直油嘴,说什么都不领情,说什么也等于白说。” “别反对我,妈妈。” “我不喜欢她。” “妈妈,你还没见过她,怎么知道你会不喜欢她?” “她都有自己的孩子,说不定常住你家中带,说不定以后再生孩子,她会不喜欢。”母亲很烦恼。 “妈妈,”我说:“请不要这样想,陌生人家的孩子,你也对他们很好。” “可是媳妇的孩子……”母亲悻悻地,“叫我向亲友怎幺交代呢?” 我笑问:“何必向他们交代呢?” “哎,世杰,你自然不明白的,你的生活圈子与我的相差三十年,你的朋友不在乎,我的朋友想法可不一样呢,对妈妈公平点好不好?” “是是,我忽略了这一点。” “何必偏偏选中她?”母亲很不服气,“听说年纪也不小,都廿六七岁,与你一样大。” “妈妈,”我说:“感情这件事,很难解释,你说得对,那么多女孩子,我就是看中她,你得相信儿子的眼光,母亲,儿子的眼光遗传自你。” 母亲不响。 我搂着她的肩膀,“妈妈,放心。” “我还是不喜欢她。”母亲委委屈屈的说。 我知道妈妈看在我的面上,是会让步的, 我兴致勃勃地告诉芝儿,芝儿很礼貌婉转地说:“不,我觉得去见你母亲很不方便,我又不是想跟你结婚,这样隆重,真是的。” “为什么?”我很失望,“芝儿,当然我们是会结婚的。” “不不!我想过了,”芝儿说:“我不适合结婚。” “胡说,别人我不知道,你最适合嫁我。” 芝儿很感动。“世杰,认识你简直是我毕生的幸运,谢谢你。” 我很难过,“芝儿,这是什么意思?或者你有过一次很不幸的经验,但是你还如此年轻,来日方长,何必这样倔强?来,让我抱抱你。” 我把她拥在怀里,她哭了。 |
太玄书阁(xuge.org) |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