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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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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诚意。” “言教授,天下所有诚意,对于我等身份卑微的编辑来说,不如两百页原稿。” “明白。” 编辑忽然说:“听讲,你已取消婚约。” 可信这样说:“近些时看电视新闻,无论欧、美、非、中东、南亚,全部骚动,民众成千上万聚集街头广场抗议,日夜与军队对峙,人人忙上街,试问社会经济与安全如何维系,唉。” 编辑也话不对题:“这样也好,你可以努力做自己,可信,你有罕见天赋灵敏触觉,不要浪费,你已花太多晚上陪那人坐在无聊宴会上。” 可信低头,这样回答:“长头发每朝得多花十多分钟洗涤。” “有空多与我们聚会。” 可信站起与编辑拥抱,忽然说出心里话:“但是对一个女子来说,若无恋爱,无论做什么,都宛如一个配角。” 她怕编辑训话,立刻离开出版社。 回到课室,继续授课。 心境彷佛平静,但好像有另一个言可信,站在课室一角,冷眼静静看着起劲讲课的言教授:啊,你也别太振作了,做戏一样,演技越真越假。 言教授不去理睬这尖刻出窍的灵魂。 终于,她坐下休息。 这时主任推门进来,“可信,你到接待处,医学院有人找你,紧急。” 又有人与事找她做配角? “我不是医生,对医学一无所知──” “去!这里我代你课。” 可信只得取过外套披上,匆匆到校务处。 一个穿着手术服中年医生迎上,“言教授,请随我走。” 小步操走到一辆小机车前,把头盔交可信,“坐稳。” 机车噗噗往大学医院驶去。 一路上他把紧急事故说一遍。 可信意外到极点,“整件事,与我何关?” “他指明只要见你。” “我?” 机车停下,中年医生忽然微笑,“大家猜想,你是他梦中情人。” 可信脸红,“绝无此事,我与医学院诸人完全不熟,我从未见过你说的林少文医生。” 这时有看护迎出,“找到言教授,人来了?” 看护说:“他已把自己关在储物室超过二十小时,不吃不喝不眠,大家十分担心,隔着门与他谈判,他什么都不要,只说想见文学院言可信教授。这件事可大可小,有关医科系名誉,千万不能传出,亦不便破门而入,强把他扯出,唉,头痛,林少文是脑科明日之星──” 可信一边走一边轻声问:“林医生为何自锁储物室?” 中年医生叹气,“他把得失看得太重。” 啊。 “病人在手术中辞世,他一声不响走出手术室,关进小房间。” 可信不出声。 “言教授,你劝他出来,医生不是耶稣,不能叫所有拉撒路起死回生,这不是任何人的错,医生已经尽力,人力只能做到这样。” “但是我不认识他,搜索所有记忆,都不记得有这个人。” “哎呀呀,这可不能告诉他,给我知道梦中人对我无一丝印象,我也会一辈子关房里不出来。” “这个责任我好似承担不来。” 看护这样说:“试一试,言教授,最终我们怕他伤害自己,会得破门而入。” 到了医院三楼,经过走廊,已看到穿制服护卫员驻守。 可信走近,小房间门在里边下了锁,无窗,只有通风孔。 “里边贮藏何物?” “毛毯、被褥,幸好没有利器。” “你们如何与他说话?” “这里。” 看护把可信带到邻室,那也是一间储物室,比想象中大,面积约十呎乘十五,钢条架子上放满医院日用品,一个近地面通风口上有铁丝网,约两呎宽。 “两间储物室完全相同?” “是,我们推测林医生躲在这一角。”指着最远处。 这时可信听见有人敲隔壁门,“林医生,言教授到了,请开门。” 可信连忙说:“不要大声。” 她伏倒在地,往透风孔张望,看不到什么。 她示意把铁丝网拆掉。 看护着急,“你要钻进去?我们也想过,只怕头先钻进,他用重物敲击,会有危险。” 可信轻轻说:“他是救人的医生。” “但他此刻心绪不正常。” 这时有人把一本年报交到可信手上,已翻到林医生那页,只见照片里的他斯文端正,完全是一个医生样子,大概在七八岁时已立志要悬壶济世,他的第一个玩具是一个橡胶医生听筒。 但可信没见过这个人。 她仍然一点印象也无。 照片旁密密麻麻写满他的勋绩,是个了不起的优秀医生。 透风口的铁丝网已经拆下。 可信脱下外套,尝试钻过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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