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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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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庆幸丈夫的父母一早移民加国,她免许多繁文缛节,可是,过新年之际,他们还是决定去探亲。 王太太千叮万嘱:“不说话不要紧,一味微笑,礼多人不怪,礼品到了那边才买,挑最大及最名贵的,妈妈支持你,多穿衣服,那边动辄摄氏零下十度八度,入乡随俗,人家反皮裘,你穿羽绒好了。” “妈妈,不如你也一起旅行。” “我不去了,一个人,有什么意思。” “妈妈还有我与尉文。” “你们是一对,我更不想轧在当中。” “那你自己总得有正常消遣。” “我已参加小组麻将会议。” 维元笑,“我帮你到古玩店里找一副象牙麻将牌。” “玩得开心点。” 维元收拾冬衣时看到那条玫瑰红手织披肩,“久违了”,她心里说,她把它搭在肩上。她提着行李回到自己的家。 尉文问她:“你终于正式搬过来了?” 真没想到他如此幽默。 好几个月了,要什么仍然回娘家拿,又时时回娘家拿,又时时回娘家过夜,仿佛尚未结婚。 维元听母亲忠告,微笑不语。 丈夫躺到她身边,“为什么我觉得你不开心?” “我最高兴之际也不会学洋妇那般手舞足蹈大声尖叫。” “尉文,我并非不快活,我人生成绩表上没有红字,科科甲等:自幼得父母钟爱,学业有成,下年度可望升级,又有婚姻,夫婿且是专业人士。” 多好多美满,但是为什么心底老是觉得失落。 “我帮你注射感冒针才出发。”他一向实事求是。 维元把头枕爱丈夫手臂上,“我们会白头偕老吗?”她一贯思潮飘渺。 “维元,我已有白发,我相信不是难事。” 维元紧紧拥抱着丈夫,结婚总好过不婚。 抵达北国那天是十二月三十日,除夕早一天,气温零下三度,他们没有麻烦家人接飞机,租了车子直接往酒店驶去。 试想想,半夜三更,劳驾家人雪夜危险驾驶来回飞机场接送,是多么讨厌,维元一早决定要做得比任何人更加独立。 她站在酒店露台上看天降瑞雪。 “奇怪,天地在白雪笼罩下特别清丽。” “明天一早我们到爸妈家去。” 苏尉文有两个弟弟,分别廿二岁与二十岁,都还在大学里。 维元问自己:你在大学里最希望得到什么?答案是性能高卓汽车一辆。 她建议:我俩合股送一架吉普车吧。” 母亲说礼物越大越名贵越好。 尉文笑,“送两架手提电话才真。” “送手表,要不,礼券或奖学金。” “送幸福最好。” 维元说:“幸福不如快乐。” “两者有分别吗?” “有,幸福是过好日子,快乐……快乐是快乐。” 王维元的生活中,除出快乐,什么都不缺。 第二天一早,维元到夫家拜会长辈。 她有意外之喜,苏家环境比她想象中更好,人人知书识理,都有千金难买的幽默感,兄弟见面说西班牙语,非常特别。 这一家人根本不需要任何礼物。 人多热闹,他们拍下许多照片,又到处游玩,维元最喜欢一个藏在高山冰川里的湖泊,像一颗蓝宝石一般,叫做露意思湖。 尉文两个弟弟活泼可爱,努力把大嫂宠坏,他们把维元连椅子抬起,自客厅搬到书房,像抬轿子一般到处走,煞是好笑,他们又称她为太太、女士,逗得维元合不拢咀。 她自幼一个人长大,没有兄弟姐妹也不向往他们,今日忽然享受现成的天伦之乐,十分感恩。 他们一家人时时到议价海鲜店吃龙虾:新鲜大西洋龙虾,自海中捞起直接进入厨房,敲晕了烩熟,用手掰开来就吃,野蛮行为甚受环保人士非议,但是食客那里顾得了名誉。 因为实在美味,维元几乎天天坐在那里,不过那样尽情乱吃,也不见得立时三刻就胖。 她爱煞这苏氏一家人。 一日,她披着玫瑰红披肩,在厨房喝咖啡,看尉文在后园洗车。 汽车收音机又传出歌声,是维元不甚喜欢的乡镇乐,女歌手如泣如诉地唱:“我想到欺骗你,但是又怕你离去,有人邀我共舞,在我耳畔细诉,香槟及软语,我也心动,可是一想到辜负你,就知道你会离去,我即时离场,不敢荒唐……” 维元微微笑。 是有这种女子的,无论在何处出现,总会像花蜜吸引蜜蜂似,团团围住一大班异性,真幸运。 尉文看着妻子,“你开心得多。” 维元点点头,伸一个懒腰,站起来帮丈夫做咖啡。 “上一代的事,不必理会太多,你有你自己的生活,廿一岁之后,你需对自己负责。” “是,先生”维元必恭必敬。 这时二弟忽然叫:“大哥,你有访客。” 尉文说:“我出去看看。” 忽然想起什么,他在妻子额上轻吻一下。 假期快要结束,他们又需回去做工蚁。 苏尉文在会客室看到老朋友,高兴得喊出来:“精神是你,真是新年最佳礼物。” 他俩紧紧握手。 可不就是久违了的许精神,许久不见,他长得扎壮,脸上也有笑容。 “你是路过还是特地看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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