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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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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分担什么?” “请坐,我去泡一壶茶,然后才打开话题。” 许仲开还没有见过这么磊落的香闺,几乎没有家具,统共只得一张大得窝人的沙发,以及一张大得可供六七人并坐开会的书桌。此外,便是一只磨沙水晶瓶子,插着大蓬雪白的姜兰,香气扑鼻。 多么简单,可见女主人早已懂得一是一、二是二的艺术。 可能是他疑心过度了,这又同另一人大不同,另一位,光是香水瓶子都有百来只,是个拥物狂。 他走近书桌,看见一叠速写,一凝神,吓一跳。 恰好余芒捧着茶具出来。 她似较为振作,笑说:“桌子再大总不够用,杂物越堆越多,请把那叠书推开一些。”总算安置了茶具。 许仲开问:“你自何处得来这些速写?” 余芒看一看,“这是拙作。” “你的作品?”许君大吃一惊。 余芒信心大失,“奇劣?” “不,”许仲开怔怔地,“只是像极了我一个朋友的风格。” 他轻轻抚摸那个签名式。 “喂喂喂,我的作品许有很多纵漏,但我决不是抄袭猫。” 许仲开连忙道歉,“我失言了。” 余芒当然原谅他,斟杯茶递过去,“你的格雷伯爵茶。” “你怎么知道?” 余芒奇问:“知道什么?” “我喝这种茶。” 余芒顺口说出来:“噫,你同我说的,大学寄宿在一位英籍老太太家中,她喝格雷伯爵,开头你嫌味道怪,渐渐上瘾。” 许仲开蹲到她身边,“我还没有时间同你谈到该类详情细节呢。” “那么,”余芒抬起头叹口气,“一定是于世保说的。”这些资料,到底从何而来? 两人互相凝视。 余芒心中回忆涌现,不,这绝对不是他同她第一次约会,他们之间,仿佛曾经有过山盟海誓。 余芒别转面孔,太无稽了。 这位许君,明明是新相识。 许仲开提醒她,“你适才说有烦恼。” 余芒跌进沙发里,“我的戏不卖座。” “卖座不是一切。” “不卖座则什么都不是。”她背着他。 许仲开失笑,“你有无尽力而为?” “谁会相信。” “你目的并非要求任何人相信。” 余芒承认,“是我已尽力。” “那已经足够。” 余芒嗤一声笑出来,这是典型不与今日现实社会接触的人最爱说的话,尽力有什么用,管谁呕心沥血,死而后己,今天群众要看的是结果。 谁管你途中有否披荆斩棘,总要抵垒才计分。 真奇怪,许仲开与于世保都有一份不属于九十年代的悠闲,一个净挂住忠于自己,另一个专修吃喝玩乐,真正奢侈。 确是罕见的人种。 余芒忍不住伸手拧一拧他的鼻子,“我们的行业不是这样的,电影这一行,必须要短时间内讨得一大堆人的欢心。” 许仲开大讶,“你选择一门这样残酷的职业?” “是的。” “为什么?” “别告诉人,”余芒悄悄对他说出真心话,“因为它那里有名、有利,同时,我爱煞看见自己名字在广告花牌上出现。” 许仲开不禁摇头微笑。 余芒唏嘘,当然一定有甜头,不然谁会巴巴地干吃苦,岂真是为着爱。 许仲开终于忍不住告诉余芒:“某一个角度,某一种语气,你像足了一个人。” “是,我听说有这么一个人。” 许仲开沉默一会儿,“于世保同你说过?” 余芒点点头,“她的名字也叫露斯马利。” 许仲开颔首。 一定是个出色的女子,叫他们两位念念不忘。 余芒不明白的是,看许于两人的神情,仿佛谁都没有得到她,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余芒自己的烦恼已经够多,没有兴趣探听他人私隐,当下说:“有机会介绍她给我认识。” 许仲开哀伤地抬起头来。 余芒心中一凛,莫非那人已不在人世。 这是一个很大的可能性,所以两个男生都没有得到她。 可是许仲开又轻轻地答:“好的,有机会我与你去见她。” 余芒松口气,那么,一定是杀出第三者,横刀夺爱,撇下这对表兄弟。 剧本看多了,习惯上喜欢把剧情推理,故事不外只有几种结局,稍用脑筋,猜都猜得到。 许仲开说:“有时候,你简直就是她。” 余芒托着腮笑起来,做她虽然辛苦,她还真的不愿意做别人,尤其不甘心身边男伴不停地说她像他的前头人。 余芒正想技巧地移转话题,门铃响起来,她一看时间,“这是我的编剧。” “我先走一步,今晚再见。” 余芒答应下来,陪他走到门口,忽然之间,她有不可抑止的欲望,终于忍不住挽着许君的手臂,把头靠在他浑厚的肩膀上一会儿。 许仲开温柔地嗅她的头发,“你这动作像足她,她一直只把我当兄弟看待。” 余芒摇头叹息,他好似不能把她忘记,“其实这个女性化小动作最最稀疏平常。” 许仲开不语苦笑。 余芒打开门,门外的小薛马上睁大眼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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