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玄书阁 > 亦舒 > 没有月亮的晚上 | 上页 下页 |
二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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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夏季。” “我没注意到,你有无留神?” “我只知道,有一两个月的时间,她眼角春风,特别留意仪容。” “玛琳以后见不到孩子?” “离了婚可以探访孩子。” 我说:“那不算太坏。” “如今法律公平。对,你呢,你怎么了,我们这四人都快散档,要不要出来?” 我喃喃说:“安琪,玛琳为何要找男朋友,那么会赚钱的丈夫,有儿有女,还有她自己一档生意。” 安琪笑了,声音如枭,“寂寞,海湄,你难道不觉得寂寞?实在不怕对你老实说,如果有人来追我,怕我也会把持不住。” 我不再说什么。 “上一次丈夫把你看仔细是几时,上一次你们把臂谈心又是几时,他有没有再次赞你的皮肤,他有没有关心你的哀与乐,你有否注意他打球次数增加到每周五次,而且不需球拍运动衣?” 我闭上眼睛,豆大的眼泪不禁滚下来,鼻子似被人狠狠打上一拳,酸痛得要用手捂住。 “海湄,你还要我说什么?莉莉走了,现在玛琳也要去,我不知是怕轮到我,还是希望轮到我。” 她呜咽起来。 “玛琳不肯与我说话。” “不会,她什么都告诉我。”安琪说,“她一直同你更亲密。” 这里边有误会,正当我最需要她的时候,她疏远我。 我缓缓说:“你们至少还可以回娘家。” “振作点,海湄,这种事不会发生在你身上,到底陈国维比你大二十岁。”她在那头擤鼻子。 “我累了,安琪。” “好,休息吧,有空约我。” 我缓缓放下话筒。 只有一个地方可去。 周博士总在等我的,当然,只要愿意付出诊金,心理医生还是不难找到,但她与我之间已建立感情。 我跑到她办公室。 博士看见我有丝高兴,“没事了?” 我不出声,垂着头靠在墙角。 “能出来就算好了一半,”她说,“去,去躺一会儿。” 即使单是休息,也需要付酬劳,她另有一间小小的珍室,没有窗户,但布置得很舒服,按时收费。 这种地方专为我这样的人而设,单靠我一人也还不够维持周博士的生计,到底这大城市里有多少睡不着觉、不开心的人? 房内播放音乐,乐声使人想起整夜跳舞的情景。 我实在滑稽,世上有那么多大事不住发生,此刻所想的,不过是拥抱与慢舞。 有得吃有得穿,住洋房坐轿车还要闷到来做心理治疗,啊,可真活得不耐烦了。 周博士进来,给我一杯饮料。 “这是什么?” “你希望是什么?”她反问。 “孟婆汤。” “不,这只是一杯牛肉茶,对不起。” 她握住我的手,拍打它。 “我该怎么办?” “我怎么能教你,你自己想怎么样?” “找到他,问他为什么。” “幼稚,海湄,幼稚。” “成年人会怎么做?” “他想要再见你,自然会找上来。海湄,你没弄清楚游戏的规则,就下场玩,蒙受损失,与人无尤。” “游戏,只是游戏?”我惨白地问。 “黑色的游戏,你以为他会同你一辈子?” “我有什么不好?” 她凝视我,“或者美丽的女人有资格比常人贪一点,但是海湄,当一件事完了,也就是完了。” “他会自纽约回来。” “他到纽约去了,哎?” 我颤声说:“他所表露的感情不是假的。” “那是什么?” “我不知道。” “忘掉他,海湄。” “我不能。” “到欧洲去,每一个城市都有英俊的男人,你只要傍晚独自到大街去兜个圈子,便可找——”周博士说。 “不!”我粗暴地喝止她。 让周博士嘲笑我好了。 我抓起手袋跳起来走。 “海湄,它完了便是完了。” 我转头大声说:“你救不了我,你眼睁睁看着我死,没有人救我,从来没有。” 她的声音比我更大:“你得自救!” 我拍上她办公室的门,那方玻璃震得要落下来。 周博士追出来,我见她一脸焦急关怀,忍不住扑进她怀中。 走廊里的人向我们投来好奇的眼光。 “对不起,博士,对不起。” “回去好好休息,你累极了。” 我独自开车回去。 脚踢到门口,那盏长明灯黄色的光晕落在我头上,那一夜,他站在一旁做观众,我如一颗星般光彩。 任何人都会爱上那种感觉,而希望得到更多。 更多。 才接近大门,已经听到人声沸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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