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玄书阁 > 亦舒 > 请你请你原谅我 | 上页 下页 |
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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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闪照 王篆雅人如其名,长得秀美,自少年时起,异性看见她,总是同样反应。 先是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打了一巴掌,激荡至深,然后,慢慢回过神来,他们凝视她,眼光不愿放松,那时,她不过十三、四岁。 篆雅是那种自顶至踵都无懈可击的可人儿:头发稠密光亮柔软,皮肤皎白细洁,眼睛机灵活泼,身段的比例又恰到好处。 故自幼家长便同她说:“一个人的容貌不重要,内心真善美才值得称颂。”怕她骄傲。 家教太好,也有损失,篆雅一直觉得重视外貌是十分肤浅行为。 也不喜欢别人刻意称赞她漂亮。 曾经这样不悦地同她表姊说:“英文与法文都修到甲级,可是碰见某阿姨,她总是说:篆雅长得真好看。” 表姊看她一眼,不出声,与生俱来,故并不稀罕。 篆雅接着说:“人家还有别的好处呢。” 上了中学,情况转为恶劣。 门口时时有送花的人在等,许多男孩偷偷把信塞进门缝。 好端端在喝茶,有星探会走过来问她可愿意做演员或是歌星。 父母深受其扰,商量办法:“不如送到外国去,个个女孩子都是大眼睛高鼻梁,篆雅混在其中,平平无奇。” “反正迟早升学,早些送出去也好。” 事情就这样决定下来。 同学们已习惯书友逐一流失,总有人移民、留学、转校,人生无常。 最不能接受她走的是邓芝明。 芝明平时不大理睬她,全班功课至好是她们二人,在走廊碰头,彼此快速地论及科目疑点,其他同学笑说像是两名天外来客在交谈,无人够程度听得明白。一日在图书馆,芝明问篆雅:“你可是真的要走? 篆雅点点头。 “几时?” “下学期。” “去何处?” “伦敦威尔斯寄宿女中,两年后升大学。” “是著名女校?” “是,但母亲说:功课完全靠自己。” 真受不了,连观点都如此完美正确。 “大学念什么科?” 篆雅答:“大抵是专业。” 邓芝明不动声色,淡淡地说:“专业全部读六年以上,毕业出来,人已经老了。” 篆雅讶异地说:“你这人好不俗气,老是必然之事,谁怕。”邓芝明不再说什么,站起来离去。 接着三个月,她见到她,总是刻意避开,也拒绝与她一起搞活动。 一日,在校务处,老师正与篆雅讨论卖物会细节,忽然自窗外射入一道白光,打正在篆雅面孔上,霍霍地转,篆雅眼睛睁不开来,伸手去挡。 老师大怒:“这是谁,抓住了必定记他一次大过。” 篆雅心中想,真幼稚,靠如此伎俩来吸引一个同学注意,过分至极。 老师伏到窗口去寻找蛛丝马迹。 从那日开始,那闪光老是跟着篆雅,闹得全校均知。 那肯定是一面小镜子的反射。 篆雅在家用电脑计算那恶作剧的人躲在哪一角落。 利用简单折光原理,以她的面孔作焦点,用几何算出角度距离,那人离她不出五公尺。 要是朝西北角或是东北角寻找,她可以看到他。 可是,他越是要她找他,她越是不去睬他,她不会中他计。 而且那人一定是其中一名学生,因那闪光,从不在学校以外地方出现。 直至一日,她在家中露台小坐,那道闪光,直射到她鼻子上。 篆雅父亲大惊:“是些什么人大胆妄为?” 篆雅不语,将来年纪大了,这未尝不是一个话题,不是每个女孩子,都曾经有人为她这样胡闹。 学期终结,邓芝明来还书给她。 篆雅诧异:“这些书都是我借你的?” “你不要,我就送赠图书馆。” 篆雅叹口气。 是,都是她的书,书中还夹着她私人藏书票。 “到北国去,记得穿暖一点。” “谢谢你关怀。” 邓芝明忽然笑了,她做了一件十分突兀的事,她伸手到篆雅脸旁,出乎篆雅意料之外,她松脱了篆雅的发夹,篆雅的长鬈发滑下来,她把它们拨到胸前,微笑着说:“THERE”,端详一会儿离去。 篆雅双目有点润湿,是要好好看清楚她吗?没想到她对她有深意。 那一整天,她都没有再把头发束上去。 篆雅心中有点异样的感觉,像是下楼梯时没看到最后的一级,一脚踏空,吓一跳,心突突跃将起来,半日不得平复。 上飞机那天,有人在身后叫她,篆雅十分意外,转过头去,看到邓芝明。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走?” “伯母告诉我。” “谢谢你来送行。” “这本书请你收下,在飞机上读。” 篆雅把书放进外套口袋。 她微笑道:“你多多保重。” 说完转身就走。 “芝明”篆雅叫她。 父母已经过来劝道:“时间到了,进去吧。” 上了飞机,一家人坐好,篆雅取出那本书,一看封面,才知道是二十世纪英国诗选。可是,书内页夹着的是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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