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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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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起身熄掉电视,斟一杯拔兰地吃。 不知是否做一行怨一行,我对于查根问底的事业越来越厌倦。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谁是忠,谁是奸,社会自有论定,生活不比侦探小说,何苦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老沈自己说得好,他发觉她已不爱他。 那已经是足够理由,一百颗心要死也可以死得贴地。 如果我的爱与我疏远,我就随她去,挑一个苦雨凄风的晚上,服毒也好,抹脖子也好,约见奏可卿也好,总而言之,自己认命,再也不会去追查前因后果。 但老沈偏不这么想。我想这世界之这么有趣可爱,就是因为有各式各样的人的缘故。 我自己无论如何端正服装,但他人脱光衣裳,我毫不介意,看热闹嘛,不然多闷。 我躺沙发上看书。高尚得闷得发昏的《一百年孤寂》。 阿毋打电话来的时候,我如释重负地放下书。 “啥事体?” “我想申请你派人来轮更。” “半夜三更,什么地方找人去。” “我吃不消了。” “死挺呀,你亲自接下来的生意。” “我已经等了十二小时了。” “天亮吧,天亮吧,天亮我找阿戚来替你。今日发生过什么事?” “可怕在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我不懂,她这十二小时什么也没做过?” “她去熨头发,你知道吗,小郭,原来女人熨一个头发要六个钟头!六整个小时,足足三百六十分钟,花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小郭,你想想,倘若每个女人都如此,国家怎么强呢?” “别夸张,她身为歌星,当然要不停修饰自己。”我说:“之后呢,之后她做了些什么?” “之后她跑到置地广场。” “阿啊,我明白了,买衣裳。” “把一百〇八片名店里所有服装通通试遍,花了十万——” “叫你控制你自己,那里有十万小时。” “是银码。” “呵,现在她在哪里?” “回了家。我在她家楼下,我闷死了,小郭,不是吓你,听说有些女人,天天都这么过日子,我明天怎么捱?” “看在你朋友沈公子面上,做下去。”我鼓励他,“况且她有工作,她要唱歌,她不能天天如此。而且你怨什么?不知多少公子哥儿就是想等这种机会来一亲芳泽,伺候名女人做无聊的事,还苦无机会呢。” “我支持不住了。”他哭丧着声音说:“我怕明天她吃下午茶就八个钟。” “别优,夜幕已经低垂,好戏就快上场,你带了红外线镜头没有?别错过主角,再见。”我放下话筒。 我几乎笑为两截。 第二天回侦探社,阿毋在喝艾莲做的黑咖啡。 “你怎么回来了。” “阿戚替我。” “有什么成果没有?” “有一个浓眉大眼的男孩子,上了她家,天亮还没出来。” “甚么年纪?” “年纪很轻,约廿余岁。” “照片呢?” “你先让我喝完这杯咖啡好吗?” “你们怎么搞的?当我仇人似的。” “老兄,当你是仇人是给你面子,多少人想做众矢之的还没资格呢,街市上的三姑六婶何尝不得罪人,谁同他计较,你是老板,岂不深明劳资双方永无和平之理。” “你想怎么样?” “我们想合股。” “那岂非成为郭戚毋侦探社?” “不一定,我们争的不是名份。” “不是每年年终都分红利吗?” “是,去年分了七千块,阿戚去买了一件凯丝咪上装。” “簿子你们都有份看,平常大鱼大肉,年终还分到甚么?” 阿毋放下咖啡杯子,“到底受不受我合伙?” “让我想想。”我坐下来。 其实让他们成为股东,对我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大家更可以安心做。 我说:“只要你停止用飞箭射我,甚么都是值得的,别以为这盘生意有得赚。” 阿毋大喜,“将来,将来会有前途的。” 他伸出手来与我握,他自幼习咏春,手劲非同小可,我差些软下来。 我微弱的问:“仍是小郭侦探社?” “当然,一朵玫瑰,无论叫它甚么,仍是一朵玫瑰,不过以后工作得公平分配。” 这分明是暗示我一向故意躲懒,我也不分辩,将来他们会知道老板不容易做。 阿毋去冲照片,我看到那浓眉大眼的男子,便嗤一笑出来。 “你以为这是咪咪的新爱?” 阿毋大声说:“至少是个嫌疑犯。” “你不问世事太久了,这是她亲弟弟。”我把照片还给他。 “你怎么知道?” “报章杂志上不晓得出现多少次。”我嘲笑他。 “我要出去跟娱乐圈的人饮杯茶,打听打听。” “你去吧。” “你呢?”他不服,“坐在写字间里享福?” “不,我要与老沈谈谈,”我取过外套,“我们分头进行。” 沈以藩的写字楼在他的厂里头,他的工作很忙,我突然间出现,令他约会程序大乱,万不得已,只得推知其中一两个比较不重要的人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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