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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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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妈!”哥哥大叫,“好消息!” 我低下头,我的眼泪尽滴在台布上,花上,花盆上。 人们会怎么想? 他们会想:看辛蒂这种女孩子,看她!搅成这样,什么不该做的都做了,就差没抽鸦片,居然还嫁得个才貌双全的丈夫,会有这种转机! 是的,他们会这么想,他们会妒忌得发绿。 居然有人名正言顺的娶我辛蒂,我,只要喜欢,随便可以跟谁上床的一个女孩子,居然有人名正言顺的娶我。 爸妈得知了消息,雀跃不已。 然后莉莉来了。 她昨夜,或是今早,答应来看我的。她常常做到答应过的事。她是个好朋友。 “恭喜恭喜。”她说。 我笑了一笑。我与她坐在一个冷静的角落里。 莉莉问:“他很有钱,是不是?” “有钱?不见得。他又买不起一百八十万美金一只的明朝花瓶。又不能供我住一层堡垒。有什么钱了不愁吃饭就是了。谁又愁过吃饭了?” “你别折了福了,还说这种话。他爱你,那还不够?” “是的。我也爱他,在某一方面我爱他,当风把头发吹到我脸上,耐心的替我拨开,当他欣赏我,当他微笑,当他说他爱我,我也爱他。但是我老了,我们认识迟了多年。像梦一样,最后抓到了,一点也不像梦了。” “辛蒂,做人一向不是做梦。” “别人的梦总是可以成真的。”我看着莉莉。 “那只不过是少数的幸运者。” “或许。” “你应该很高兴才是,很高兴才是呀。”莉莉说。 “莉莉,你要不要听一支歌?我想唱一支歌。”我说。 她耐心的说:“好的,辛蒂,我实在不晓得你心里想什么,但是你既然想唱,你唱吧。” “谢谢你。”我说。 然后我开始唱: “我所有的忧愁,只有耶稣知道,我所有的烦恼,只有耶稣如道……” “我不明白,辛蒂,发生了什么?”莉莉苦恼的问。 “有时候想想很安慰。”我说,“有时候走过幼儿园,听见那些小孩子,拉大着喉咙在唱:‘主耶稣爱我,主耶稣爱我,主耶稣爱我,圣经上告诉我。’我常常爱听这首歌,因为句子重复,听了就舒服,在下午的太阳灰尘里,真的得到了安慰。” “辛蒂,你怎么了?我不反对宗教,但这么多人爱你。我爱你,你哥哥你父母,还有你未来的丈夫,辛蒂,你怎么搅的?” “谢谢你,莉莉,谢谢你做了我的听众。” “我不明白,辛蒂,我不明白。” “你不必明白,谢谢你听了我这些疯话。我要去医院了,我要去看家明。” “你自己也得睡一觉才是,他又没大碍。” “我不要睡。”我说。 莉莉忽然抓住了我的手,“告诉我,什么才可以使你快乐?” 我摇摇头,“我无所求。” “坚?” “不。坚完了。我打败了他。他一文不值了。”我说。 “什么可以使你快乐?”莉莉再问。 我微笑,“我要去了。” 我吻了她的脸。 她说:“好好保重自己。” 我点点头。 家明很快的出院了。我们都没有见到坚。我们为举行婚礼很忙。最忙的是父母亲。他们面子十足的指挥一切,因为家明没有长辈。 房子家私都是现成的,在这方面我是一个随和的人。我们买了结婚戒指。我还是穿粗布裤,但是两只戒指配粗布裤都很自然,奇怪。我不大明白。 家明很兴奋。他跟着我,拉着我的手,永远不放松。 当我们吃饭的时候,他的左手拉着我的左手,我们只有一只手拿筷子拨饭。 妈妈说,叹着气,“他真是前世欠咱们辛蒂的。” 他没有主宰,一切听我的。可恨我也没有主宰,我们永远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坚仍然没有出现。 我与家明都没有提到他。但他的影子不会消失。 我不愿披白纱结婚。我觉得不配穿白纱。我知道我是什么。这年头野鹤结婚都上教堂找神父披白纱。我倒觉得我不配。我们只去注了册。也没有上酒楼。我只有莉莉一个朋友。什么酒席。 爸妈有点失望,但是他们在报上又登了一段广告。报纸广告如果没有父母这种人支持,恐怕要赔本的。 于是我们收到了很多礼,很多贺卡。天下如果没这种人,恐怕商店也是要关门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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