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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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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据说我小时候十分顽劣,两岁才开白讲单字,父亲教我阿拉伯数目字,我不耐烦,指着说一、一、一、一、统统是一,然后当学会了,坐在电视机前看长篇卡通,哈哈哈哈哈。” 婵新见振星如此天真活泼可爱,不禁也笑起来。 “对不起,妨碍你早祷。” “我已做过。” 振星说:“祷告是同上帝说话吧。” “是。” “他听得到吗?” “次次都听到。” “那么,世上为什么还有饥荒战争疾病,你为什么要进医院做手术?” 振星并非存心揶揄,她语气中自有一股无奈苍凉。 呵,婵新发觉她不是一个没有灵魂的人。 婵新心平气和地回答:“可是星宿亦有生与死,宇宙间有光与暗,人世有善同恶,万物均具阴阳,一直有两股对比的力量存在,没有丑,焉知美,没有恨,谁会认识爱。” 振星刚想再说什么,忽然听到门铃响。 婵新说:“呵,这是来接我的。” “我去招呼,你且更衣。” 振星一边走一边口中喃喃自语:“光与暗,善与恶,阴与阳……” 门外站着一位年轻人,“小姓徐,前来接铁莉莎修女。” “请进来。” “一早打扰。” “喝杯咖啡好吗?” “谢谢。”虔诚的教徒都有无邪的双目。 振星领他到厨房坐下,一边做早餐,一边说:“麻烦你了,一早前来接我姐姐。” 那年轻人笑说:“不妨事,若非铁莉莎修女,我今日不会在世上。” 振星一怔,“此话怎说?” “呵,三年前我患血癌,由铁修女捐骨髓给我,我才得以存活。” 什么? 振星大大震惊,每隔一些时候,她便有新发觉,姐姐简直有异于常人。 那年轻人愉快地说下去:“那一年她共救活了两名病人,不过另一位最近又再度入院,未知情况如何。” 两次! 振星听到身后有咳嗽声。 他知道父亲起来了,他才不会让陌生人送婵新入院,振星叹口气,她听过木兰替父从军,看样子周振星非走这一趟不可。 这时天还未亮,振星连忙套上外出服,取过车匙,抢着说:“由我陪姐姐。” 可是周舜昆说:“不,你陪母亲,我去去就回来。” 振星猛地想起,他们父女也许有话要说,想争取独处时间,故默默颔首,送到门口。 待车子开走了才关门,一回头,看见母亲已经衣着整齐站在身后。 “别担心,”她说:“今日不过做检查,中午便可返来。” “母亲,”振星问:“你会不会捐骨髓给人?” 纪月琼笑,“什么意思?” 振星坐下来,似自言自语:“父母有需要,我当然义不容辞。” 她母亲立刻欠欠身,“谢谢,谢谢。” “还有,王沛中如果不行了,当然也得出手。” 纪月琼颔首,“事后叫他全家叩头谢恩。” “可是其它人等,这真是……” “怎么会讲到还么大的题目上去?” “婵新呀,那么瘦小个子,动辄捐这个捐那个给陌生人。” 纪月琼动容,“呵,她真的慈悲为怀。” 振星说:“我放心了,那样的一个人,大抵不会来同我争家产。” 纪月琼看着女儿,叹口气,“真是我的错。” “什么?” “教女无方,把你养得口无遮拦。” “呵我是有话直说。” “人家会怎么想?” 振星微笑,“妈妈,事事想着人家怎么想,那还怎么做人。” “你真豁出去了。” “妈妈,我一心来这世上享福,当然要放开怀抱,难道你不愿看到我这样开心?” “你快乐,比我自己高兴更好。” 振星哈一声,“我一早就知道。” “别多讲了,去,去医院给你父亲与姐姐精神支持。” “你呢?” 纪月琼理智分析:“在这件事上,我纯属姻亲,一点血缘关系也无,用不到我,我是外人,我在场,徒劳无功,你不同,一则可代表我,二则年幼无知,无人嫌你。” “我去,我去。” 振星抵达医院,在候诊室见到老父,他背着她,振星蓦然发觉父亲头顶部位头发已经稀疏,心里一痛,连忙趋向前去,“爸爸。” 周舜昆拾起头,“你怎么来了。” “我给你送热可可来。” 振星递上一只小小不镑钢暖壶。他认得这只暖壶由他亲手买来给念小学的振星带饮料去学校喝,一晃眼这么多年了。 “姐姐呢?” “在接受检查。” “爸要不要回家?我替你。” “再等一会儿,这些年来我并无为她做过什么。” 振星说:“好象是她不愿跟你。” “我总觉内疚。” 振星微笑,“都是注定的吧,像我,天天同父亲厮混,有这个福气。” “你小时候真正可爱,一张脸雪雪白,扁扁的,像活娃娃。” 振星笑,“父母看子女,都用这样的目光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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