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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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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们地位不如我。”岑介仁洋洋得意。 “假如这样算,那,你的地位还不如范立轩。” “立轩好像在考虑跟她的伴侣回祖国。” “英国不好住?” “不是不好住,日朗,多少达官贵人住伦敦,丽晶公园附近弄间住宅,劳斯莱斯或宾利代步,不知多舒服。”岑介仁又来了,“荷包没有钱,怎么可以说人家地方不好?” 日朗唯唯诺诺,“是是是,多谢指教。” 岑介仁一口气说下去:“念大学没用,你读过吗?平治汽车无用,它当然不会飞!金钱不是万能,你享受过它的功用吗?吃不到的葡萄就说葡萄是酸的。” 日朗大吃一惊,“岑介仁,你更年期到了。” 岑介仁回她一句,“始终只有你最关心我。” 他挂断电话。 日朗苦笑,老岑对金钱的态度一向偏激,奇是奇在越赚得多越觉得它的重要。 日朗与他刚相反。 那夜,日朗梦见自己只有十九岁,考取奖学金,正在读书。 放了学,不知恁地,没有回宿舍,在路上逐门逐户敲,“妈妈,我妈妈在吗?”人家来应门,都说不认识。日朗又渴又饥又倦,仍不放弃,终于有一扇门打开了,那主妇正是她母亲,厨房传出烤肉香,但是母亲冷冷看着她,她不敢提出要求,门很快关上。天黑了,接着下起大雨。 日朗的梦也醒了。 她用双手捂着脸。 老庄说得对,是焦日朗不住想回到过去寻找失去的童年与少年的她,同天秤座时计的功用没有什么关系。 她又瘦了。 多喝了一杯咖啡,已经没有时间化妆,她匆匆忙忙下楼去,有一辆车对着她响号。 一转过头去,日朗看见孙敏如。 那张俊朗的脸在清晨特别可喜,日朗身不由己地走过去,稀罕地腼腆,一想到脸上没妆,一定难看,连耳都烧红。 一方面讶异,咦,怎么搞的?怎么回到二十一二岁那般情怀去了? 孙敏如下车来,“早。” 日朗点点头。 “好几天没见你,”他解释,“我猜我得加把劲。” 日朗最怕人家对她好,鼻子一酸,险些儿泪盈于睫,只得垂下头,强自镇定。过了一会儿,咳嗽一声,才说:“去喝杯咖啡吧,不然没有精神开工。” 内心忽然雀跃,老庄,老庄,我要求的,正是这种感觉,这孙敏如就是那个人吧? 焦日朗许久许久没有患得患失了。 一路上他们很沉默。 日朗想问书店生意好吗,可是他根本不在乎赚钱。 她灵机一动,不避嫌地问:“股票市况如何?” 孙敏如有点意外,“你看好哪一只?” 日朗坦白地说:“我一无所知,我一生并无买卖任何股票。” 孙敏如吃一惊,“从不?” “我不擅投资,亦不喜赌博。” 孙敏如颔首。 “有一个朋友托我问。” “你若放心的话,开一个户口,我可以替你做。” 这大概已经等于大开方便之门。 “日朗,这些年来,你老老实实,只赚一份薪酬?” 日朗不服气,“我吃用并不比人家差。” 孙敏如笑了。 日朗说:“我有一位朋友,也一味担心我无以为继。” “那他很关心你。” “是,但他不尊重我的意愿。”因为岑介仁怕余生要照顾她生活。 没有妆奁,又不擅理财,双手迟早做不动,最终成为配偶的负担,岑介仁的算盘何等精妙,故关怀归关怀,他不会觉得焦日朗是贤妻。 日朗太了解他了。 那天早上,日朗只喝了半杯黑咖啡,她一直呼救:老庄,是不是这个人呢?假如不是,我就无谓浪费时间了,一切从头开始,这样吃苦,是为何来呢? 只见孙敏如看着她微笑,“不知怎的,我有点儿紧张。” 日朗喜出望外,“真的?那多好,呵,不,我的意思是,唉,我也是。” 可是回到办公室,焦日朗又是另外一个人。 所以她越来越喜欢办公,皆因在这方面得心应手,无往而不利。 车子到了天秤座书店,孙敏如邀请日朗喝一杯茶。 那雅致的地方其实是他私人书房以及茶座,挪到大街的店堂来,不但可与众同乐,解除寂寞,且可在公司账目中扣除税项,何乐不为。 难怪岑介仁一天到晚教训她:“日朗,你先要节聚一点钱,否则什么都不要谈。” 一早喝口清洌的龙井,提神醒脑。 孙敏如不惯自己动手,把家里老佣人请了来沏茶。 那女佣白衫黑裤均浆熨得笔挺,想必又另有人服侍,身分相当于第二层主子。 日朗尽情享受这一点点难能可贵的闲情,她轻轻抬起头来,想说声谢,意外地发觉孙敏如正凝视远方。 日朗不由得转过头去看他的目光落在何方,一看之下,忍不住苦笑。 只见书店玻璃窗外站着日朗的新同事瑞云,她分明前来找日朗,也看到日朗坐在店内,正在踌躇,不知是否应当与大姐打招呼。 年轻的她穿了一身粉色服饰,在清晨的阳光下清丽动人,难怪吸引了孙敏如的目光。 日朗低下头,再牵牵嘴角苦笑一下。 原来,那人还不是孙敏如,唉,不知还要等到几时去,太刺激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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