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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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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平缓缓说:“他本来就是你的朋友。” “李平,你一直这么说,”卓敏兴奋极了,“你一直看好我们俩。” 卓敏完全不计较当中发生过什么事,她的态度再正确没有,毕竟,任何事,只有始与终最最重要。 “我立刻替你们去办这件事。” “李平,谢谢你。” “这是什么话。” 李平温和地握住卓敏的手。 “生活稳定之后,他就会想到结婚。” “一定的。”李平给她信心。 “但是,这件事不要叫王羡明晓得可不可以?” 此时,卓敏一切要求都是自私的,完全不合情理,她渴望得着王羡明,不顾一切,违反本性,也要独自霸占他。 李平有点宽心,原来卓敏性格也有阴暗面,试练一到,原形毕露,既然人人如此,李平也就不必羞愧。 李平抬起头来,这一刹那起,她觉得不再亏欠他们两人,他们又再度可以平起平坐。 “可以吗?”卓敏焦急地追问。 “当然可以,”李平静静的说:“你放心,我会托车行代办这件事,王羡明一辈子都不会知道真相,这是你我之间的一个秘密。” 卓敏怔怔的看住李平,轮到她惶恐不安,“为什么,为什么对我们这样好?” 李平轻轻说:“砥砺英语,美好前途。” 卓敏松弛下来,笑了,“你还记得。” 那是他们英语课程补习班的格言。 仿佛已是三百年前的事了。 高卓敏才喝一杯咖啡,就匆匆赶下山。 爱一个人爱到那种地步,实在是非常累的一件事,但是卓敏心甘情愿,求仁得仁,又不能说她不快活,因爱故生怖,时时刻刻以别人的喜怒哀乐为她的生活要旨,也不是不痛苦的。 但,李平想,她终于得到了王羡明。 李平取出她那只史特拉底华利,轻轻拥抱在怀里,什么叫快乐?想什么有什么,是谓快乐,因为不能得到所有心头渴望的东西,必须作出取舍,所以快乐永远不能完全。 李平扬起头,大声笑起来。 满以为王羡明会得爱她一辈子,像言情小说中形容那样,老来潦倒,抱住酒瓶,喃喃念了她的名字,她也老了,但在他心中,她永远是那个俏皮美丽的小李平…… 才怪。 哪里找这样的痴人去。 倔强正直如高卓敏,一见利之所在,即时低头。 李平轻轻说:“哎呀,都一样啦。” 她走到露台,举起琴,弹的是吉卜赛旋律,乐章悲怆而激动。 李平缓缓放下琴,转身,看到夏彭年坐在安乐椅中。 他说:“越来越出色了。” 李平只是笑。 “这首曲子应该用关那利来弹。” 李平吸进一口气。 “史特拉底始终纤弱一点,音线不如关那利圆润。” 李平拚命摇头,一直笑,“我有这只琴已经心满意足,即使有更好的,也不作非份之想。” 夏彭年凝视她,“真的,李平,你这样满足现状?” 李平无惧地看到他眼睛里去,“是。” 第二天,李平就联同律师去车行办妥一切手续。 这是她首次独立处理一件正经事,觉得非常骄傲。 大笔一挥,免首期,低利息,王羡明生活有了着落,七三后他便成为车主。 恐怕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草莓山道,黑暗中等待他过去的恋人。 深深的寂寞侵袭李平,心债已经偿还。再无牵连。 像报纸上那种启示:自该年该月该日起,李平离开王羡明及其家人,从此以后,一切华洋纠葛,皆与李平无关。 王家待她,实在不薄。 卓敏那里,传来断断续续好消息:“羡明心情比较落实”,“有时候开两更车也不觉疲倦”、“他希望五年内可以还清债务”等等。 卓敏胖了。 连朱明智都知道李平有那么一个朋友。 朱小姐很欣赏李平念旧的质素,她也有微时的老相识,相不来就是相处不来,不是酸溜溜诸多讽喻,就是帮帮忙需无穷,结果一一疏远。 留一个步伐堕后的老朋友,不知要费多少时间心血,很多人会觉得划不来。 “听你讲,”朱明智说:“这位高卓敏好像很有出息,你知道公司等人用。” 李平想想,摇摇头,“她在外头做得不错。” 那就真是君子之交了,朱明智点点头。 她笑问:“一月份放假?” 李平一向对师傅坦白:“是的。” 朱明智在透露心声,“李平,真羡慕你。” 李平睁大双眼,不置信地指着朱小姐:“你,”又指自己的鼻子,“我?” 朱明智笑。 “不可思议。”李平低嚷。 “年轻、貌美、爱护你的男朋友,以及稳操胜券的事业。” 是吗,连智慧的朱小姐都这样看她? 李平即时恭维朱明智,“你也是呀,你更什么都有。” “是的,岁数在内,我快庆祝四十大寿了。” 朱明智说得这样幽默,李平想笑又不敢笑。 她慨叹:“站在中年的山岗上,看出去的景色,同你眼见的不一样。” “朱小姐,你那尊容顶多三十出头,我不会骗你。” “李平,你太可爱懂事。” 她俩已经成为莫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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