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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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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都快要秋天了。” “是。”女郎惆怅。 阳光往北回归线上移,渐渐薄弱,照不透海水,失去碧绿的折光,大海变了颜色,一时墨绿,一时灰褐,情绪波动,激起的浪花,也比较愤怒。 与夏景是有点两样了。 蝉声渐渺,树丛中有蟋蟀鸣叫。 江可风回来了。 朱汉生却舍不得搬出去。 “你喜欢住,我没问题,屋里共有五间房间,我们许整个星期不见面。” “可风,都是些什么人住在附近?” “我不清楚,就是贪互不来往,互不相识,我讨厌群居生活,你呢?” 汉生点点头,“我也最恨打招呼,说客气话,问好。” 可风笑了,“下个月许住欧洲去一趟。” “走得这么频繁,可是有怪兽追着你呢,抑或,在寻找什么?” 可风抓抓头皮,“我也不知道。” 周末,汉生沿着小小私家路去查门牌。 勃拉恩安德逊医生,苏孝仁先生夫人,爱斯胡辛先生,王守忠先生夫人,张国威先生,苏宅,刘宅,蒋宅……没有人姓吴。 回到江宅,汉生嘲笑自己真是个不可药救的无聊庸俗的凡人,随缘而安不是最好吗,何用苦苦追查人家身世下落。 公司里所有女同事的生平履历都有稽可查,记录在人事部档案里,又不见朱汉生感兴趣,人家越不说,他却偏偏追查不休,什么意思。 他叹口气。 那是因为他已经有好几天没见到弄潮女了。 他害怕,怕要等到明年夏天。 又怕即使等到明年夏天也没有用。 这游丝般的念头忽大忽小,使他恐惧。 朱汉史从前是个无忧无虑的小伙子,自从邂逅了女郎以后,苦乐参半,患得患失。 忘记她,忘记她便可以恢复自我,重新做一个无牵无挂的人。 可是汉生又踌躇,但是按时的生活那么苍白,又非他所愿。 呵世人其实并没有选择余地,因为无论挑哪一样,将来都是错,都会后悔。 汉生不欲再想下去。 可风诧异,“已经穿毛衣了,你还往沙滩跑?” 汉生不语。 “你看上去有点魔意,可是为着一个人?” 汉生点点头。 “她是谁?” “一个美丽的女子。” 可风笑,“你妈妈没同你说,越是好看的女子,越是害人精?” “妈妈们会不会错?” “很多时都错得离谱,可是我们仍然尊重她们。” 两个年轻人打算结伴喝香槟渡过秋季。 稍后,可风还是到欧洲去了。 乘搭飞机,对他来说,也是一件事,总比蹭在家中翻画册听音乐的好。 一日,汉生的车子经过私家路,惊鸿一瞥,在倒后镜看到一个穿红色大衣的女子,似曾相识。 他的心咚咚一跳。 连忙抬起头,那女子已经弯腰走前登车。 车子很快驶走,汉生失之交臂。 他警惕自己:切莫强求呵,朱汉生。 栀子花迹已渺。 日间阳光淡淡,晚间空气清寒,不象亚热带。 午夜梦回,汉生老觉得他似听到有若隐若现的哭泣声,如不是他多心,就一定有个伤心人住在附近。 要不就是猫儿叫,抑或,是一个幼婴。 他很快地翻一个身重新堕进梦乡。 有时会梦见那个女孩站在沙滩上等他。 她似不怕冷,仍然作初秋打扮,笑靥迎人。 同她说话,她不作答,半晌才说:“你真有趣。” 醒来无限惆怅,象是根本没有这个人,这件事,一切都是他的想象。 因为现实生活苦闷,因而构思这个女子来作伴。 睡醒了,往往比上床的时候还累。 可风寄明信片回来,题的字,风牛马不相干,他写:也许结婚生子才是当务之急,但,如果坚持要与相爱的人结婚生子,可能永远达不到愿望。 一个人若不是太过饱暖终日,是不会这样无聊地无所事事的。 也许朱汉生与江可风都需要吃点苦。 那才可以使他们集中精神生活,感激上苍给他们一副健康的身体。 有时候职业司机三三两两趁主人不用车的时候,聚集在门口。闲聊,朱汉生真想过去打探:“你们家,有没有年轻的小姐?” 怕只怕人家答:“有,今年七岁,刚上小学,美丽聪明。” 他伏在驾驶盘上等。 等女主人用车时出来。 有一个是胖太太,胖了有几十年了,功力不浅,腰围象是套着一个橡皮圈。 又有一位干瘦,等车那三分钟时间,也不忘点着一支香烟,衣着太过华丽,与时间身分都不配合。 两位是洋妇,亲自驾车。 没有吴于青。 但是汉生确实她住在这一头。 汉生有根据,第一:她身边从不带钱包,第二,她从来不穿鞋子。 能走多远? 不过也难说,美貌女子要走多远要飞多高都不难。 冬天下雨,也是亚热带特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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