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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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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叔过半晌说:“一年多我都没找到工作,救济金只发给曾经缴税人士。 难道没有积蓄? “坐食山崩,一日我发觉体三婶将一元钞票都整齐地对角折上两次郑重收藏,便清楚知道,这是回来的时候了。” 尚知骇然。 “很多人以为最多从头开始,做份粗工,我亦试过,撇下银行分行经理身份,到超级市场掌柜收钱,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中年人了,哪里捧得动两打装汽水,廿磅重一个的西瓜,他们那里服务周到,时时要捧出去放进顾客车尾箱,一日下来,膀子双腿都报销,实在吃不了苦,只得辞工,只有那些十八九岁,高六尺,重一百八十磅,念完高中后辍学的少年人才胜任。” 尚知恻然。 三叔苦笑,“你们不致于此,是我没有本事,二则自不量力,尚知,你与宜室尽管勇往直前。” “三叔,当日你们也不见得赤手空拳。” “没有工作,买房子要全部付清,银行不肯贷款,已经去掉一半财产,剩下的七除八扣,飞机票、货柜运费,杂七杂八,没有车子也不行,三两年下来,无以为继,只得打道回府恢复旧职,留孩子在那边陪你三婶。” 李尚知默默无言,三叔一切说得合情合理,并无半分遮瞒。 叔侄叙完旧,由尚知付账,便分道扬镳。” 那边厢他妻子汤宜室也约了朋友,气氛完全不同,热闹喧哗。 主客是位司徒小姐,三个月前才饯行送走了她,今日又要为她接风。 宜室笑问:“是不是闷得慌,熬不住才回来。” “唷,”司徒小姐娇嗔的说。“我最恨这个城市。” 宜室一怔,别的朋友也打一个突,好好的在本市住了廿多三十年,恨从何来? “挤得要命,吵得要死,又热得发昏,我是不得已才回来,有事要办,人家在长途电话求了一个多钟头,我才托塔应允捱义气。” 宜室斜眼看住司徒,一句真话都没有,这样坐着互相吹牛有什么意思。 谁也不希企谁会得忽然之间站起发言从实招来,句句真心,但,也别大虚伪了才好。 宜室发觉他们都是同一个心态,走的时候好不匆忙,一副大祸将临的样子,到了那边,定下神来,回头一看,咦,怎么搞的,一点也没有陆沉的意思,风和日丽,马照跑,舞照跳,于是心痒难搔,忍不住打回头来看看你们这班人到底还有什么法宝…… 司徒还独身,身在异乡为异客,有什么好做,三个月下来闷得山穷水尽,回来到底有班朋友吃吃喝喝,聊天说笑。 这时司徒的矛头指向宜室,她嗔曰:“你都不写信给我。” 宜室失笑,“信还未到你人已经回来。” “你可以打电话呀。” “没有号码,小姐,你真会作弄人。” 司徒连忙写下号码,当着那么多人面前就说:“别告诉别人。” 好像很多人急着要追寻她的下落似的。 宜室摇摇头。 她才不会这样,她做事最有计划。 三日两头叫人接了又送,送了又接,到最后,朋友暗暗叫苦,只怨:“唉,又来了。” 要走的话,就在那边安居乐业,一家人相依为命。 人各有志,千万别对任何人说:“怎么,你们还没办手续呀,告诉你,明年三月可能有重要事情宣布,届时恐怕如何如何。”一副先知模样。 宜室伸伸腿,从容不逼地轻轻打个呵欠,走得太早也没意思,现在恰恰好。 只听得有一位女友说:“我为的是孩子们——” 另一位回应:“孩子有孩子的世界,不见得一喝洋水,一踏洋土,个个变成贝聿铭、王安。” “不应有太多幻想。” “到了那边,生活一定打折扣。” “问题是几折,七折还可忍受,五折就见鬼了,我不去。” 不会的不会的,宜室想,住下来了,打理园子,重入厨房,乐趣无穷。 哪些人适合移民,哪些人不,实是非常明显的事,只要尚知支持她,一家人到哪里都可以安居乐业。 “宜室今天为什么不说话?” 宜室连忙欠一欠身,“我在听你们的高见。” 话题转到外国的居住环境上去。 “最讨厌那种打开门一道楼梯的小屋子。” “啊那是镇屋,占地不多,售价相廉,邻居大有问题。” “半连接洋房比较好。” “也不灵光,有一幢公共墙,不过是夹板造的,鸡犬相闻,老实说,隔壁吵架听得见没问题,当然免费娱乐,自己的动静传过去虐待别人,就不必了。” “那当然,而且地皮要大,孩子有地方玩耍,不然巴巴的跑外国去干吗。” 宜室忽然插嘴,“这样的房子,也不便宜了吧。” “你指哪个埠?” “温哥华。” “西区的高尚地带,普通一点要三十多至五十余万不等,超级豪华,一百万也有。”司徒回答她的问题。 “这么贵?” “列治文区便宜得多。” 有人吐吐舌头,“我还以为三五万一间。” “早十多廿年可以。” “听说还在涨,给新移民抢高的。” 宜室轻轻说:“这一代移民同老前辈不可同日而语。” 司徒笑,“怎么同,彼时祖先拖着猪尾前往金山,今日众人带着金山前去投资。” 宜室说:“也别太叫外国人另眼相看了才好。” 司徒接着说下去:“你知不知道,海关特派员工接受专门训练,把名牌衣物特色搞得一清二楚,打起关税来,万无一失。” 宜室从来没听过这么鲜的新闻,睁大了双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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