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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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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室不得不承认两人之间尚余一丝了解。 她钻进厨房去忙,起油锅炸食物的时候叹口气说:“谁能不食人间烟火。” 过一会小琴又进来,“妈妈,舅舅找你。” 宜室忙用毛巾擦擦手,“震魁,新年进步。” “都好吗,”那孩子一贯谈吐得体,讨人欢喜,“李琴的英文说得似小外国人。” “震魁,那份表格已经给你送进去了,移民局会同你接头,你照他们指示办即可。” “太麻烦你了,姐,这是我最好的新年礼物。” 宜室也不同他客气,“要我担保你十年的生活无忧呢。” 汤震魁只是笑,“我不会令你失望。” “你自己写信问卑斯大学取章程吧。” “姐姐,问候姐夫。” 宜室放下电话,都堆在今日来通消息。 “小琴,过去请何太太过来。” 小琴取过一支春卷,醮了浙醋,咬一口,“噢!太美味了,”她如此实牙实齿地赞美:“全世界都没有更好吃的食物了。” 宜室只得笑。 小琴出门去请客人。 电话铃又响,这次宜室去侍候它。 那边有一秒钟静寂,宜室立刻知道是谁。 瑟瑟过来,“是不是找我?” “不,不是找你,瑟瑟请帮忙摆台子。” 电话另一头传来笑声:“我还想请你吃饭。” “今天要与孩子一起。” “那么,饭后我过来接你散心。” 宜室十分想出去走走,“好,九点正如何?” “哎呀,糟糕,你不再逃避我,可见在你眼中,我已贬为普通人。” 宜室笑:“有没有空嘛。” “今晚,本来我想提出私奔。” 啊,小时候已经试过了,宜室感慨万千,休再提起。 “我准时到。” 宜室缓缓放下电话,耽会儿要好好把身上油腻洗刷干净。 小琴碰地推开门,“妈妈,何太太不舒服。”她神色惊惶。 “什么事?” “她肚子痛。” “我的天,小琴,你守着瑟瑟,别离开她,我过去瞧瞧,对了,小伊莉莎伯呢?” “她在哭,妈妈,我跟你过去。” “不行,瑟瑟不能一个人留家中。” “她老气横秋,大人一样。” 宜室无奈,“法律上十二岁以下的孩子一定要保姆陪同。” “荒谬,学校里有人十一岁就怀孕。” “小琴,我们慢慢才讨论这个问题。”宜室摘下围裙。 她抓起绒线披肩,搭在身上,过去看何太太。 情形比她想像中危急。 何太太躺在沙发上,豆大汗珠自额角沁出来。 宜室一手抱起伊莉莎伯,附下身子,“不要怕,有我在,”自己也吓一跳,不知道这等豪气从何而来,“哪一个医生,哪一间医院?” “圣三一。” “好,我马上送你去,比叫救护车省一程,你可撑得住?” 何太太咬紧牙关,“可以,宜室姐,你扶我一扶。” 可怜的母牛。 宜室忽然落下泪来。 幸亏这时小琴拖着瑟瑟过来,一个取门匙,一个找大衣,宜室把伊莉莎伯交给小琴。 “我们一起去医院,来。” 五个女人挤上车子,宜室开动引擎,一下,两下,没有下文,宜室伏在驾驶盘上,上帝,她说:请帮我们忙。 终于打着了。 车子一个箭步飞出去。 小琴在后座抱着何太太,那女子忍不住呻吟,宜室集中精神开车,这十五分钟的车程似有一世纪长。 瑟瑟在前座紧紧搂住伊莉莎伯,像一对受惊小动物。 车子急停在医院门口。 宜室跳下车去,拉住一名护理人员,“快,有人要生孩子。” 那人瞠目而现。 宜室求他:“情况危急,快一点。” 小琴自母亲身后叫,“妈妈,讲英文!” 宜室这才发觉她一直在说粤语,连忙改口:“是早产,请跟我来。” 护士从这里接手,宜室几乎瘫痪,刚才的力气,不知消失在什么地方。 她与三个女孩子坐在急症室门口等,越坐越冷,大家搂作一团。小小伊莉莎伯决定要哭一会儿,伏在宜室怀中抽噎。 宜室非常非常感慨,什么叫落难?这就是了,在陌生地头,没有一点点势力,没有一点点威风,小老百姓就是小老百姓。从前,说什么都有一大堆亲戚朋友,平时再冷嘲热讽鬼打鬼,到危急时还不是前来接应,此刻像鲁宾逊飘流记,还拉扯着几个孩子。 护士出来了,满面笑容,宜室放下一颗心,知道何太太无碍。 护士看看一堆女孩子,“都是你的吗?”怪羡慕地。 宜室问:“母子平安?” 护士点点头,“只得两公斤,小小的,像一只猫咪,早了一个月出世,现放氧气箱中。” 小琴振作精神,“我们可以探望那母亲吗?” “对,”瑟瑟也问:“是男孩是女孩?” “男孩子。”护土答。 “来,”宜室说:“伊莉莎伯,你添了名弟弟,身为大姐了。” 她们跟进病房,何太太虚弱地躺在床上。 宜室拍拍她的手,“你好好休息,明天再来看你,你瞧,女性多伟大,进来时一个人,出院时两个人。” 何太太微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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