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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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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多言,言而有信,交稿快,内容准,甚受编辑欢迎,性格平和与同事亦相处和睦,比所有人都正常。 志佳问仓喆:“你有没有发觉纰漏在哪里?” 仓喆答:“她从不寻找过去,太过满意现在。” “还有呢?” “太努力做一个普通人了。” “是,”志佳很佩服仓喆的观察力,“那样努力谦和,与人从无纷争,可见是刻意求工。” 仓喆笑,“做人也真难。” 志佳抬起头说:“我猜她是记得的。” “何以见得?” “如果真的失忆,必定试法寻找过去。” “这些日子,你找到什么?” “空白,警方档案中并无那样的人失踪。” 仓喆沉默一会儿才说:“志佳,当心她对你反感。” 志佳辩白:“她是我的雇员,我自然得掌握她的资料。” “不是查访她的隐私?” 志佳不语,她最不喜仓喆这点大公无私,专门做照路明灯,处处找出女友的缺点。 人谁没有好奇心,除却黄珍自己,谁都对她好奇。 连仓喆也终于问:“有没有注意寻人广告?” 志佳胜利地微笑:“没有人找她。” “那么大一个人,无人认领?” 志佳有感而发:“仓喆,如果我失踪一年半载,会不会有人找我?” “令尊大人失却掌上明珠,那还不变热锅上的蚂蚁。”仓喆打趣。 志佳不语。 她父亲新近再婚,年轻的妻子刚养下一个男婴,忙得不可开交,家里全是女方亲友,志佳去过一次,继母正眼都没空看她,她坐了十五分钟便知难而退。 返家后志佳同母亲说:“近六十岁的人了,兴致还那样好。” 母亲反而看得开,只说:“你应替他高兴。” 真是,人各有志。 过了两天,母亲也坐豪华游轮出发去环游世界了。 志佳冷笑,“他们才不会找我。” 仓喆见女友欲钻牛角尖,便说:“我们都是大人了,干嘛还要人找?” 志佳忽然自怜,“你呢,仓喆,你会找我吗?” 仓喆不语。 佟志佳在一年前曾经故意冷落仓喆,他俩为小事争执,她显了颜色,一连三个星期不听他电话。 仓喆也并没有天天到她家门口去等,叫她宽恕他。 如果再来一次,他的反应也恐怕一样。 佟志佳大可佯装失忆,到别的城市去重新开始。 一句记不得了,不知省却多少麻烦。 志佳见男友久不作答,叹口气问:“为何从无甜言蜜语?” “你会相信吗?” “我会。” “我才不信。”仓喆看她一眼。 志佳无奈。 真没想到会在一个化名黄珍的女子身上,志佳看到了自己。 抑或,女子的命运统统差不多? 黄珍似乎在银河杂志社找到了自己。 方小姐说:“她有一支魔术笔,去到哪里,化什么笔名,都找得饭吃。” 佟志佳听了,心一动。 “同样一个题材,叫另外十个人写了回来,平平无奇,乏味之至,可是经过她点化,即时化腐朽为神奇,可阅性甚强,真是奇怪,可见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同她签张合同,免得人挖角。” “知道了。” 志佳说:“别看她人没有棱角,文字却极具锋芒。” “嗯,许多句子划去重写,本来一针见血,已经改得十分温和。” 这黄珍究竟是谁? 志佳托住头,完全不得要领。 不过,志佳喜欢读黄珍写的报告。 黄珍往往看到常人看不到的细节,然后掌握到特点,在那上头做工夫。 三个月下来,黄珍已与同僚十分熟络。 说也奇怪,找她诉苦的同事特多,要不,就是叫她主持公道。 志佳暗暗留神,啧啧称奇,佩服黄珍有大姐风范。 好一个黄珍,闲谈间,从来不提自己,从不露半点口风,佟志佳无法捕捉蛛丝马迹。 志佳己对黄珍有十分好感,有机会一定把黄珍带在身边。 办完公事通常喝杯茶才回公司。 那一次隔壁台子凑巧坐着一对母女,小孩才一岁左右,长得完全不似母亲,很丑很有趣,但年轻的妈妈却是美女,孩子百般吵闹,漂亮的妈妈以无限耐心哄撮,黄珍与佟志佳看得津津有味。 “不是亲生早就把丑娃娃扔到街上。” “长得像父亲是一定的。” “你看,全靠妈妈痛惜。” “人的命运几乎一生下来就注定了。” “唷,各人修来各人福,牛耕田,马吃谷。” 两人会心地微笑,她俩实在谈得来。 志佳有时亦觉得她与黄珍也许是有缘的。 那幼女继续吵闹,自高椅上像玩杂技似摇摇晃晃站起来,当她母亲哗一声惊呼时,她会皱着鼻子笑。 志佳问:“你小时候是那样长大的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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