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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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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本是个好名字,”子盈欠欠身,“芬芳的玉器,一点也不俗,英雄不论出身。” 张小乔看着她:“子盈,你真好教养,是像你母亲吧。” “我十分毛躁,不及家母十分之一。” “我要子茵学你。” 子盈又笑。 她忽然说:“我跟你父亲,已有10年。” 是,子盈记得,10年前她失去父亲。 “他始终没与我结婚。” 子盈不出声。 “10多年前,我第一次到香港,觉得那个都会真美真新。呵,穿的吃的用的,什么都是世界顶尖,街道整齐干净,大厦林立,人人会说英语,男生英伟,女生潇洒,我都不舍得走了。” 子盈静静聆听。 有那么好吗?真有那么好,父亲带小子盈到中环,逐个介绍建筑物的风格、历史,然后说:“将来子盈盖一座子盈大厦。” “尤其是地下铁路、海底隧道,我都看呆了。竟有这样伟大方便的设施给民众享用,于是,我留了下来,最喜到山顶喝茶,逛名店商场。” 这时,子盈看看手表。 “时间到了,去接子茵子照。” “是,是。” 张小乔穿上外套,吸一口气,扣上钮扣,奇怪,腰身马上变回二十五寸,她踏进高跟鞋,补好粉,又恢复艳丽。 子茵子照自补习社出来,嚷着要游泳,子盈索性带他俩回到公寓地库泳池,教他们蝶泳。 子盈矫若游龙,自水里窜出吸气,又潜入水底,三两下手势,已游抵池边,叫弟妹五体投地。 保姆拍手叫好,张小乔艳羡地在一边欣赏。 半晌大家上岸,保姆笑说:“大小姐好身手。” 子盈头一次被人叫大小姐,不禁一怔。 小孩闹着要到姐姐家吃热狗,保姆一直哄:“别打扰姐姐,姐姐要做功课。” 子盈用毛巾裹着子茵:“不怕,我会做热狗。” 带着弟妹,在厨房做了香肠面包,又有巧克力牛奶,大嚼一顿,又让他们淋浴更衣。 子茵玩得高兴,把小小的同母亲一个印子似的瓜子脸偎在子盈手心。 子盈觉得这比花言巧语好得多了。 家里一团糟,自有保姆一一收拾,最后由司机接了孩子们走。 保姆称赞说:“大小姐全无架子,真是大家闺秀。” 张小乔不出声。 过了不久,子盈与子函在北美洲不同的城市看到世界瞩目的政权移交仪式。 那面鲜红的旗帜一抖,飘扬开来,子盈只觉浑身一震。 她凝视表舅沉着坚毅的面孔,沉思良久,才关熄电视。 那一夜她没有睡好。 第二天在早餐桌子上,她一边喝咖啡,一边翻阅建筑大师法兰业怀德代表作《流水》的图册。 那是她的圣经,放在身边,时时翻阅,以慰心灵寂寥;另外,就是一本莫奈的莲花池画册,呵,不可一日无此君。 电话响了。 那边是哥哥子函。 “看到全球华人瞩目的大事没有?” “全部收看。” “那面旗帜让我震撼。” “我也是。” “你怎么看将来?” “我不知道,子函,你呢?” “拿外国护照,回去应该没问题吧。” “子函,到外国生活,持外国护照,是因为一个人诚心诚意选择该处作生活根据地,而不是企图利用那本护照做护身符。” 子函笑了:“喂喂,喂喂,”他故意喊几声,“地球找子盈对话,子盈在哪里?” 子盈也只得笑。 “子盈,你口气像小道学先生,记得小时候大家吃蛋糕糖果,三五岁的你便会一本正经对我说:‘少吃好滋味,多吃坏肚皮。’笑痛大家肚子,妈妈说你脾性像舅舅。” “看到三舅舅没有?” “我十分为他骄傲,现在他是第一号权贵,子盈,我们回去投靠他。” “我还要考毕业试呢。” “书呆子。” 子盈不以为然:“人人都那样说,我当是褒奖。” 她摊开书读,饿了,烤热了牛角面包,抹大量果酱,塞进嘴里,“唔”地一声,肚子饱了,心灵也满足。 有人按铃。 咦,是张小乔来了,她来得这么勤,一定有原因。 她一进门如释重负:“没事,平安过渡。” 没想到她这样关心大事。 子盈请她坐,斟咖啡给她。 “那在台上宣誓的,是你舅舅吧。” 子盈不置可否,只是微笑。 “子盈,你家世真好。” 子盈打开蛋糕盒子,让她挑选,一边推介:“这种巧克力蛋糕,融在嘴里,烦恼全消。” 张小乔不出声。 子盈只得问:“你有事同我商量?” “子盈,今晨我同你父通过电话,他叫我留下陪子茵子照读书,暂时不必回去,他会汇一笔款子过来。” 啊,子盈抬起头来。 刺配边疆,远离京都。 轮到她了。 张小乔独自不明:“这是什么意思?” 子盈真想不到自己会这么虚伪,她竟说:“这里的确是孩子们读书的好地方。” “不,从前我出门,隔几天他就催我改飞机票回去见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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