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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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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了笑,很是凄苦。我扶起她,她看我开了门。 我问:“你自己来的?怎么站得牢?” “没跟你说个明白,我总是不死心。”她说,“进来的时候,把你妈妈吓半死。” 我说:“不要紧,回去好好休息。” 她忽然把头往我肩上一靠,呜咽他说:“家明,我现在,真是心如……刀割一般。” 我很明白这种感觉,当蓝玉拒绝我的时候,我也是这种感觉,整个人像是掏空了。 “过一阵子就好,”我说,“时间总是会过的,到时不对劲的事情自然会淡忘。” 我扶她到楼下,拉开车门,送她进车子,然后开动车子。她闭着眼睛,并没有哭,嘴唇闭得很紧,仍是个美丽动人的女子。 “是不是回到自己的家去?” 她点点头。 “一个人住,总要多保重,药不可以乱吃,”我说,“蓝刚也可以做个很好的丈夫,有了家庭,你会有责任,孩子生下来,会改变你的人生观,你想想。” 她没有反应。 到了家,我看她吃好药,坐一刻,然后走了。 我不能陪她一辈子,只好残忍一点。 那日妈妈狠狠的教训我,我在客厅,她走到客厅。我走到书房,她跟到书房,我到床上躺下,她又跟过来,对白大意是叫我不要玩弄感情,她把整件事情想象很滑稽。 我终于抬起头来,我说,“妈妈,我想搬出去住。” “为什么?”她问。 “因为我觉得我应有权利维护我的自由。” 妈妈说:“我不懂。” 我说:“我的喜怒哀乐不想你看见。” “我是你母亲!” “是,我知道。” “你是我生下来的人,我什么都见过!” “是,但是现在我要搬出去。”我说,“妈,你尊重我一点好不好?我知道你生下我,但是请你不要侮辱我。” 她很受伤害,仿佛老了很多,“家明,我不再明白你了。” “你管得大多,”我说,“如果你无法帮助我,请你不要管我的事,不要冷眼旁观,不要加以评述。” “但我是你的母亲呀!” “我要搬出去。”我对母亲说。 这样结束我们的谈话。 我并没有找到蓝玉,在金世界,他们说老板娘到美国旅行去了,在她家,女佣人告诉我同样的答案。 蓝刚也没有再与我联络。 但是出乎意料之外,蓝刚与琏黛终于结婚了,婚礼在玫瑰堂举行,是一个星期日。 结婚请帖寄了来,我拿在手上,觉得蓝刚仿佛是在向我示威。我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现在却如陌路人,至少他不会恨一个陌路人,但是我肯定他是恨我的。 我们曾经一起度过的时间……他的豪爽,我的沉默,很多同学几乎怀疑我与他有点毛病,在异乡的街角,因为冷,我们一边颤抖着走路一边诉说心事,然后去喝一杯啤酒。 我们曾是好朋友呀。 没有什么可靠的,友情不过如此,夫妻也一下子就反了目。 但是他们结婚的那日我去了。那星期日下雨。 教堂前一个大大的花钟,地下有花瓣,因为下雨的缘故,空气阴凉,我没有带伞,雨渐渐下得很急。我走进教堂,坐在后面,看到新郎与新娘子已经跪在神坛前,他们跟着牧师口中念念有词。 终于他们站起来,礼成了,一双新人急急走过,贺客把花纸屑撒到他们头上去。 琏黛经过的时候,我看到她打扮得很漂亮,白色缎子的长裙,头上一个白色的花环。并没有一般新娘子的呆木,她很自然,像在化妆舞会中扮着仙子的角色。 她的脸平静而柔美。女人真是善变的,她们太懂得保护自己,因此在各种不同的场合扮演不同的角色。 她并没有看到我,他们走出教堂。 贺客纷纷散去,我也站起来。 教堂外他们拍了几张照片,然后上花车,开走了。雨下得更急,我的外套湿了一大截。正当我抬起头来,我看到蓝玉站在教堂对面的马路上。 我连忙走过去,两部汽车对牢我急煞车。 “蓝玉!” 她抬起头来,雨淋得她很湿了。 我说:“他不过是你的哥哥。” 蓝玉牵动嘴角,低下头。 “美国好玩吗?”我问。 她不回答,眼睛有点红。 我说:“睡眠不足的人会老的,你要当心。”勉强地笑一笑。 “喝了酒眼睛才红。”她说,“我喝多了。” “要不要回家换衣服?”我问:“衬衫都湿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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