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玄书阁 > 亦舒 > 艳阳天 | 上页 下页 |
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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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不在人世。”从心简单地把事情说了一遍。 “啊,你们在乡村认识。” “是,叶落归根,她回家安息。”张祖佑十分欷歔。 从心鼓起勇气问:“你俩怎会结婚?” 张涨红面孔。 过了片刻才答:“我同她,是假结婚,她想藉此取得护照。”呀,原来如此,从心听过这种事。 “那时我极之贫困,眼看要与子彤睡到街上,她愿意付出一笔款项,换取身分,因为移民局查得紧,她搬进这里,住了两年。” 从心又轻轻问:“子彤的生母呢?” “她是个难得的好女子,因车祸丧生。”声音忽然嘶哑。 “对不起,没想到那样不幸。” 张垂下头,颈项乏力,软绵绵,极之沮丧。 从心说:“一切都坦白了,我好轻松。” “你远离家乡,到这里来干什么?” “闯一闯。” 他点头,“燕阳也是那么说。” 他对她,似乎也不是完全没有感情。 “你会从此看不起我吧。” 从心笑出声来,“我还有资格小觑人?我连头都不敢抬起来,我真怕有人认识真的燕阳,将我告到官里去。” 张祖佑沉默,这女孩真坦率可爱。 从心索性起来,泡了茶,一人一杯,边喝边谈。 张祖佑轻轻讲下去:“妻子丧生,眼睛又坏了,我抬不起头来做人,自暴自弃,酗酒、暴躁,害苦了子彤……” “之前,你做什么工作?”他始终不肯回答。 半晌,他问:“燕阳……她去时没有痛苦吧。” “她很平静,她病了很久,算是一种解脱。” 从心双眼濡湿。 张低低叹息。 仿佛看到当日不羁的她吊着香烟与他谈判的样子来。虽然他双眼不好,只看见一个蒙眬的影子,也知道是个丽人。 “一个男人,怎么会搞到这种地步。” 当时张祖佑十分气忿,想叫她走。 “可怜,还有一个那样的小孩子。” 张祖佑不由得沉声说:“不关孩子的事。” 燕阳答:“我需要你,你也需要我,这样吧,我们彼此利用可好?” 这样爽快,倒不坏,张祖佑嗯地一声。 他们终于去注册结婚。 燕阳晚出早归,做的是什么工作,可以想象。 他们各有各的自由,互不干涉。 燕阳十分幽默,曾经这样道:“真夫妻就做不到这样尊重,不相爱有不相爱的好处。” 挤在一间破旧的小公寓内,两人一起度过难关。 从心问:“她为什么要走?” “她爱上了一个人。” “啊,她说过,是错爱。” “那人说,可以把她带到美国,做国际模特儿。” “这样大的空头支票,她都相信?” 张祖佑牵了牵嘴角。 也许,她不能不信,她只有这条路。 “那人带她去纽约住了一年,后来那人失了踪,她传染到恶疾。” 接着的事,从心都知道了。 “她回乡之前来找过我。”从心恻然。 是话别吗? “她说:‘阿张,我同你办离婚手续,我不想成为你的负累’。” 啊!到了这种时候,她还晓得为他人着想。 “很硬净,不解释,也不抱怨,她走的时候,子彤十分伤心,他唯一认识的妈妈,只是燕阳。”张祖佑说。 从心缓缓说:“燕阳说,她的名字,是艳阳的意思。”但是其实太阳照不到她身上。 燕阳同她一样,是个混血儿,也是个孤儿。 这时,张祖佑忽然说:“我累了。” “你休息吧,我去上班。” 那一天,在凤凰茶餐厅,发生了一宗事。 先是一个女客,叫一杯咖啡,坐了好久,添了又添,累从心跑来跑去。 从心就是这点好,绝不觉烦,一直微笑。 女客终于走了。 老板娘说:“奇怪,打扮斯文,举止无聊。” 这时,有洋人流浪汉进来乞食,从心取个隔夜面包给他。 老板娘轻轻责备:“你给他,他天天来,吓坏正经顾客。” 从心只是陪笑。 话还没说完,那女客又来了,这次还带着一个年轻人。两个人坐下,对着从心指指点点。 老板娘走过去,“两位要什么?” “我们想同那位小姐说几句话。” 从心忽然害怕。莫非是移民局! 老板娘挺身而出,“你们是哪里的人?” 那年轻人连忙站起来,“我们是华光中文电视台职员,这里是我们名片。” 老板娘一听,立刻变得笑容满脸,“唉,自己人,为什么不早说,小明,拿蛋糕来请客,两位有什么事?” 那女客笑说:“我叫李美赐,是这一届华裔小姐选举负责人,实不相瞒,看中了那位小姐。” “是燕阳?阿燕,过来一下。” 从心只得过去。 “请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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